他却突然跟收表的学长说:“请把我的申请表退给我。”
学长问他:“拿回去干嘛?”
他看看旁边招新易拉宝上写着的那条“不知悔改”的“带妹子看星星”文案,回说:“因为真的很奇怪。”
学长说:“你不要这么敏感嘛!你是妹子吗?”
他似乎咬牙切齿,想发表长篇大论,但最後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撂了一句:“随便你们,还有——”
“把我删掉。”
然後就走了。
申请表也不要了。
王子舟当时就杵在门口,与他迎面相逢——她手里还拿着表。
他看了她一眼。
王子舟始终记得那个眼神。
说来很奇怪,王子舟自诩在性别意识上很早熟很敏感,但刚进大学、十八岁的那个秋季,她在看到天协招新易拉宝上的宣传文案时,并没有觉察到太多不对劲,她只是隐约感觉到有点“不舒服”——
学长们摆摊招新,笑眯眯地跟新生学弟们说“来我们社团可以大晚上带妹子去山上看星星哟”的时候,到底把她们这些想要入社的学妹们摆在了什么样的位置上。
她们难道只是招揽男性社员的道具吗?
彼时她对“性客体化”这些类似的概念并不十分明确,潜意识里的“不舒服”也不足以阻止她加入一个应该很有趣的社团,但陈坞看过来的那一眼,让她突然惊醒般意识到——
哦,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不舒服了。
原来如此。
那我也不要加了。
再见吧,天文协会!
她门都没进,转头就撕掉了申请表。
真好啊,嚣张恣意的十八岁。
她边走边撕,最後把碎纸塞进一楼楼角的垃圾桶。
入口侧开,又狭小,不安分的纸屑掉落到地上。
她又埋头去捡。
有人弯腰帮她。
她一边抑制着那种带有毁灭欲的亢奋心情,一边抱歉地说“谢谢”,在最後一枚纸片被塞进垃圾桶的瞬间,她直起身,疾风一样地跑了。
“有印象吗?那些碎纸片。”陈坞问她。
“啊——”王子舟吃惊道,“帮我捡纸片的人,是你吗?”
那些被撕碎的纸片上布满着个人资讯,也许有那么一片——
正好写着她的名字。
“是吧。”他说。
王子舟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声“是吧”,忽然品嚐到一种独属于过後思量的奇妙心情——啊,原来是你。我自以为多年窥探,对你了如指掌,却独独没有料到,在垃圾桶边上帮忙捡纸片的那只手,是你的。
如果那时候我抬了头,看你一眼,事情又会变得怎样呢?
不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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