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而停下来,发生过的事只会一遍遍重演。 他一刻也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也不能再回头。 浓重的夜色很轻易地吞没了室内晕出来的光亮,夜空漆黑幽深,点点细雨连绵不绝,混在冷风之中,最终也只能湮没在那一整片黑里。 段宁走得很急,比来的时候都急,他快步从一览无余的白炽大灯下走进黑夜,走进雨中。他忘了拿他的伞了。雨水一点点浇灌着他,打湿着他,他都毫无反应,微微发抖的手在此时更想摸到口袋里的烟盒和火机。 脚步声猛然逼近。 那只烦人的胳膊又一次伸过来,那双手又一次抓住了段宁。 傅轻决匆匆跟出来,看见的便是段宁横冲直撞地走进了雨中,那道踉跄又仿佛异常宁静的身影好似下一秒就要消亡。 他拦住了段宁的去路,手中的伞几乎完全倾斜了过去,他的声音跟着焦躁急切得失了真:“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你就肯好好活着了是吗?!” “跟你没关系,”段宁皱起了眉,一把推开了傅轻决,“我能自己走,请不要跟着我。” 傅轻决呼吸粗重,充血的双眼隐匿在阴影中,一字一句道:“段宁,你恨我吧,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要对得起所有人的方式难道就是折磨自己?” 段宁闭了闭眼,他躲着傅轻决的伞,轻风细雨绵绵地裹住了他,他再睁开眼,眼神有些朦胧:“你现在还想要监视我,我的一举一动必须得让你满意是吗?” “……当然不是。”傅轻决一顿,用力地说。 “那就不要再跟着我。”段宁看着傅轻决,声音极为平静地、斩钉截铁地对傅轻决说。 傅轻决手中的伞早已倒了下去,他也变得悄无声息了。段宁喉结滚动,寒意已经侵袭了他的全身,他知道傅轻决没那么容易放弃,但一次又一次之后,傅轻决总会彻底死心。 总有一次见面会是最后一面。 段宁借着薄薄的光,扫过傅轻决的脸,仔细看了两眼,然后转身便走了。 他吸进了一口透彻心扉的冷空气,心脏一瞬间几乎麻痹。 这是真正的到此为止了。 他越走越远,头也不回,寂静漆黑的路上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也没有再听见任何的脚步声。 段宁的脚下越来越虚浮,力不可支,他大概要走到走不动为止,然后彻底倒下,抛却所有的寄托和缠身的爱恨,最终与地同眠…… 可是忽然一阵急促的风扑了过来——段宁已经没有力气呼喊,只心中猛地一惊一坠,整个人天旋地转。 傅轻决沾了满身的风雨,浑身却热得滚烫,他几乎在段宁消失在视线里的一瞬间拔腿,一路狂奔而来,将段宁用力揽入了怀中。 段宁已经精疲力尽,意识模糊,湿漉漉的头发淌下水珠,苍白的侧脸贴在傅轻决的胸口,呼吸轻得仿若蝉翼起伏。 傅轻决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好似那天上的月亮不慎坠落泥泞人间,还是被他接住了。 第96章 段宁被傅轻决带上了车。 他终于闭上双眼,以一种看似狼狈的模样,沉沉陷入了梦乡。他也终于不得不停下来,停下自己撞击命运的肉身,不再与这世界搏斗了。 车内是一个恒温的密闭空间,隔绝了风雨,傅轻决将段宁抱在身前,用毛巾把他裹住,一点点擦干净那张在沉睡中也清冷锐意的脸。傅轻决的动作很轻,也许是太久没做过这样的事,更不敢想象还能有此时此刻,他的动作更显得笨重。 热气蒸腾,相贴的躯体体温回升,水珠从傅轻决额角流下来,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段宁中途像是苏醒了过来,趴在傅轻决腿上的脑袋动了动,认清车饰之后他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声音含糊地说:“不去……不去榕湖,回公寓……” “不去那个地方,”傅轻决心头一紧,低哑地说,“但我进不去你们军管区的公寓……你现在不能一个人。” 好在,段宁只苏醒了片刻,无法再对傅轻决要把他带去哪里提出异议。 傅轻决缓缓松了口气,揽着段宁的臂弯往里收了收,手掌轻轻托着段宁的脸侧。他希望段宁睡得更舒服一点。 良久之后,他坐直看向前方,让司机开车开得稳一些,然后面容冷峻地联系弗雷克,终于抽空指示和处理了刚刚在首都特别监区的善后工作。 他们自然回了最初的别墅。傅轻决一路抱着段宁上了二楼主卧,然后把人暂时放在沙发上。 傅轻决从进门起就拒绝了高管家想搭把手的好意,此刻房间里便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了。段宁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不喜欢被监视,他们私生活的领地也不该有人闯入和围观。傅轻决满身是汗,呼吸很重,呆呆看了一阵段宁,氤氲的眼睛有些泛酸。 他到浴室里放好水,出来后摸着段宁身上裹着的潮湿发热的衣料,皱起眉头便飞快地替段宁脱起衣服,然而他刚解开段宁领口那几颗纽扣,却突然停下了。 段宁不清醒,但傅轻决此刻非常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淋了雨,全身都湿了,”傅轻决自言自语一般,对段宁说道,“如果不洗澡换衣服,会很难受的,还会生病。” 他像是无可奈何了,几乎是心一横,手指一动,解开了那沉甸甸又湿漉漉的衣服,又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自己的,板着脸念经一样地说,“我只能帮你,你别误会我……”然后稳稳托抱着段宁走进了浴室。 要挪动一个有着alpha的先天体格的人,是需要很多体力的。 傅轻决终于扛着段宁回到床上时,整个人也已经精疲力尽了。但放手是一件太难的事。他感觉到段宁躺在他的身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段宁蜷身侧了过去,使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空隙。傅轻决转了头,他的动作比他发闷的声音更快一步。 “要误会就误会吧,等你醒了再说。” 段宁的腰上早已被一条有力的胳膊环紧了。 傅轻决怀着第二天醒来就算世界毁灭都不管的心情,也只能猖狂蛮横这一时半会儿了。 第二天,段宁在微微的光亮中睁开湿润的眼皮时,恍然愣了很久。 他是被热醒的——自己仿佛走到路的尽头,在倒下之后抛弃了前尘往事,最终置身在真空的温室之中,而身体却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变得非常迟缓。他很熟悉这种感觉,在全身疲软无力又彻底放松之下,竟然一点也没有想象中难受的感觉。 傅轻决按照以往经验作出的判断没有出错。 段宁昨晚确实没有大碍,他只是心力交瘁,太累了。明明决定好了要休息,可身处权力斗争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