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赫顿了一下,继续平静地说下去:“或者你没有必要再去检查一遍,我现在就可以确定中国的批文里绝对没有这一条许可,因为五年前的十二月份,附条件逮捕已经在中国的司法体系中废止了。所以鉴于你刚才已经承认的事实,我有权提起上诉,你已经违反我国《刑事诉讼法》第六十条的逮捕条件,严重限制我的当事人的人身自由。” 贝缪尔的心像肥皂泡那样爆开,变成彩色的碎片散在空中,半张着苍白的嘴唇,怔怔地望着他。 “《国家赔偿法》第十五条规定,对在公检法机关行使职权时,侵害人身权利的,作为错误逮捕决定的机关为全权责任人,并且我不排除你有取保候审、监视居住等其他侵权行为。”陆赫的每一句话都冷光闪闪,特别犀利,不多一字,不少一字,整齐得好像经过索引编目、归档存放的书籍。 “够了陆赫,给我下套下够了吗?”刑柯打断他,“我们都很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所以省省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从这里出去,老同学一场,我不想和你对着干。” “你没有权利让我离开。”陆赫的眼神亮得好像燃烧的太阳,“我猜测,你刚才并没有当我的当事人说出完整的米兰达警告,没有履行告知义务,侵犯了他的沉默权,所以无论今天获得任何证词,都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小露,你记住。”陆赫垂下眼皮,温存的声线和刚才完全不同,“你永远有权利在接受警察询问之前委托律师,律师可以陪伴你接受询问的全过程。如果你愿意回答问题,在谈话过程中,你在任何时间都可以终止谈话。如果你希望跟你的律师谈话,你可以在任何时间停止回答问题,并且可以让律师伴随你被询问的全过程。” “所以刑警官,你对我的当事人没有一分钟的羁押期限,并且认为证实犯罪所欠缺的证据不能取到或取证条件已消失后,拒绝释放无辜公民。执法人员知法犯法,其后果我会以书面的形式通知你和你的上级。”陆赫不慌不忙地娓娓而谈,“回去等结果吧,现在该离开的人是你。” 出了警局以后,贝缪尔望着阳光耀眼的街道,发了很少一会呆,然后快步去追陆赫的身影。 “大哥…大哥…”贝缪尔在为他那天无端嫉妒、大发脾气而疯狂道歉,“对不起,我有病我,我他妈是个傻逼……” 陆赫似乎保持着他敏锐而完美的洞察力,只是指出:“你不要理会刑柯的任何挑衅行为,他是在诱导你袭警,明白吗?你只需要保持沉默。”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走,我…”贝缪尔去抓对方的手臂,很用力,指甲白得像猴子一样,发疯般求他搭理搭理自己。 他这两天真的不大漂亮了,总是哭泣,五官挤压得面部血管不怎么畅通,双颊红得有种风吹日晒的乡土颜色。 知道没人会爱他的憔悴容貌,贝缪尔故作开心,他的笑容是突然闪现在嘴眼之间的,这样其实更加不好看。 “陆先生?”朝梦思站在街角,跨过横放着的一些刚刚砍倒的合欢树,与一处水坑里半死不活的小鸟,走了过来。 第89章 一片伤心画出难 =============================== 陆赫开车把姐弟两送回了家。 这是贝缪尔求来的,他说晚上有拜里朵的新闻发布会,要赶着回家换衣服准备。 朝梦思下车之后,贝缪尔迟迟不肯动。 整整十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一句话打破他们的沉默。 “大哥……”刚才坐副驾驶的人不是他,贝缪尔只能干巴巴地把身体往前凑,尽量靠近Alpha,像个孩子一样怀着美好愿望的笑,这是病人的笑,“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讲,我真的真的真的再不惹你生气了,你说什么我都听…” “没有什么好聊的,我想说的话已经讲完了。”Omega看不见陆赫的脸色,但今天的天空云遮雾障,隐隐约约给他们的故事刷上悲剧的终章色彩,“下去吧。” 陆赫在后视镜里朝他看了一眼:“如有需要,由双方签字的离婚协议我会再传真你一份。” “为什么…”贝缪尔忍住哽咽的声音,脸色却已经皱得像一张湿旧的丝纸了,“你干嘛呀,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原因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没有人永远喜欢一个没长牙的小孩子,总是在没日没夜地浪费时间,缺乏教养,既没有深度也无法令人提起兴趣。你想要的爱很畸形,我给不了。而且,你没有一次听懂我的告诫。”陆赫换了通俗的语言,极力想要撇清这段关系一样,“譬如面前有口井,我和你说了不要跳,你每次都要跳,我有什么办法?” 如同在旷野上遇到了电打雷霹, 贝缪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昏暗,翠色的眼睛里一下子全是水影波光:“我不,我不!你骗人,你肯定是骗我的!” 陆赫下来拉开车门,贝缪尔就拉住他的袖子往里面拽,全身似火,在他的面前不住地颤动:“不是!不是!你就是爱我!你爱我!很爱很爱!你为什么说谎?” 一遇到陆赫,他的头脑和心胸都变得很小。 这个Alpha对他来说,并不只是昙花一现的梦幻般的爱情,还是一个沉于泥潭的人仰望的神明,对他饱含敬重、感恩之情,像一个贫穷的修士那样爱着他。 即便知道自己最终会像伊卡罗斯那样,飞近太阳的时候,蜡翼融化,堕海而死,他依旧怀着永恒无悔而无望的爱。 现在,他的信仰完全坍塌了。 他这一生的幸福,本都是由他赐予,最后,都已和分手的那一天合葬了。 陆赫其实早读到Omega心灵的衷曲,那双眼睛正被雨洗着,但他始终选择回避,任他捶打。 只是他轻搭在Omega肩膀上的手,犹如一个星号,标志着一条无从知晓的脚注。 而他只要想一抱,贝缪尔一定就在他的怀里了。那双要命的绿眼睛有魔力,不能往那里看。 “你敢说你不爱我了?你敢不敢?你敢不敢!”贝缪尔红着一双风雨濛濛的眼睛,泪水浇在湿透了的衣着上,絮絮地哭诉了很久。 “我们已经离婚了,自重一点。”陆赫态度严正,就好像还是刚刚审讯室里的那个威严的雄辩家。 “你不爱我为什么今天那么帮我!”贝缪尔又高又尖的嗓子升出一串A调强音,射出的目光如同两道绿色的长牙。 “我在履行义务。你可以更换代理律师,这是你的合法权利。”陆赫保持着他话语的纯正性,心静如水,“私人情感上,我没有任何意见。” 贝缪尔呆滞的双目盯着他不肯放,好半天没能给出反应,耳朵就像发高烧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