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在一旁晃了晃手里的礼物,递给傅星徽一个微妙的眼神。 荣珂欢给所有人准备的礼盒外表都是一样的,但很明显,光是掂量一下手里的重量和质感,就知道他们收到的并不是漫画书。 纪朗带着荣珂欢绕着客栈边走边介绍,他俩年纪相仿,凑在一块儿自然而然就很合拍,聊的东西都是傅星徽和高阮这种网络老年人不太了解的知识,笑闹声充斥在屋里,总让人感觉客栈的气氛好像一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我觉得你现在就像是看到自家找了新朋友就忘了老父亲的倒霉儿子,又酸又涩。”高阮悠悠地评价道。 傅星徽淡笑道:“我酸什么。” “行,你不酸,你清高,你无欲无求无悲无喜,”高阮怼道:“我劝你趁早出家当和尚吧。” 傅星徽笑着递给她一瓶饮料,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看起来很般配的两个人。 有一种说谎的方式,虽然说的全是真话,却能够通过说一半留一半这种方式,给对方造成错误的理解。 譬如他刻意诱导纪朗,让他以为是那次失窃导致了两人的失联,但事实上,那并不是他那几年都没有见纪朗的全部原因。 他的确去过A大。 第二次南下后不久,他结识了高阮,并且为她的一部电影做了替身演员,那部电影班底强大,甚至拿到了进A大宣传的资格,傅星徽虽然没资格上台宣传,也没能出现在电影的宣传名单里,但他以帮忙为由请求高阮带他进去的时候,高阮也没有拒绝。 电影宣传忙完之后,别人吃饭的时间,傅星徽总算抓住机会偷溜了出来。 A大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大,傅星徽在学校里绕了很久,才找到计算机学院,但纪朗很好找,他只是看了一眼学院的展板,就看到了纪朗的名字。 展板上是奖学金申请人的情况介绍,参与最终角逐的无一不是成绩拔尖,科研经验丰富,课外活动精彩,还参加了一堆公益的优秀学子。 而纪朗在其中显得尤为打眼。 在他看展板的时候,偶尔也有其他成群结队的人路过看一看,两个拿着电脑的男生扫了一眼展板也聊起纪朗: “你等下要去看答辩吗?”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是纪朗拿奖。” “连着好几个奖学金了,钱多点的他都申,不给人留活路了。” “他不是跟大三大四的学长在一起搞创业做什么电子手表嘛,创业初期缺钱吧,能申一点十一点。” “哎,我怎么这么惨是和他一届的啊,都怪那个傅……傅什么来着我忘了,要不是他纪朗早就保送了,就是我上一届的了,好多奖学金就不用跟他一起竞争了。” “都是命,认命吧。” 听到他们提起自己,傅星徽沉默了片刻,往旁边挪了些。 那两个男孩走远后,又走过来一个背着包的姑娘,她浅浅扫了眼展板,留意到了他,“您是想去看答辩吗?这答辩快开始了,您知道怎么走吗,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傅星徽愣了一下才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啊,”女孩儿笑了,“您是最近过来帮忙的施工队师傅吧,没关系的,在A大,无论是学生答辩还是大教授的课,只要想听,谁都可以来听,我们的清洁阿姨和保安叔叔也经常去听。” 傅星徽那会儿刚演完一个戏份十句话的农民工,为了这十句话在太阳底下暴晒、节食,把自己弄得又干又黑,完全瘦脱相了,乍一看确实很像施工队。 他自己看不见自己,一时没想起来,这会儿女孩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样子。 大概纪朗就算见到他,也认不出来了。 “师傅,所以您还要不要去听啊?” 傅星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黝黑的手,很轻地摇了下头,“有点忙,下次吧。” 有些人既然分开了,就不必再见去粉碎留在对方心里的那个好印象了。 女孩看起来似乎有些遗憾,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挥手道:“那我先过去了。” “等等——” “嗯?”女孩以为他改变了主意。 “抱歉,我想……我想问一下,纪朗他,就是这个同学……”傅星徽指了指展板。 “没事儿,您说纪朗就行,我们都认得他,系草嘛,谁不认识,”女孩笑道:“就是因为他要答辩,我现在才要早点去占座,您不知道,每次有他在的奖学金答辩都可热闹了,一群别的专业的学生过来,不为别的,就为看他。” 傅星徽笑了一下,又问:“他过得好吗,朋友多吗,每天开心吗?” 虽然觉得傅星徽的话有点怪,女孩还是礼貌道:“朋友挺多的,过得应该也很好吧,开不开心不知道,但是能把自己的大学生活经营得这么丰富多彩,应该不会不开心吧。” 她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您是他的粉丝吗?纪朗以前演过电影,当时是受了一些非议,您怕那些东西影响他吧?其实还好,我以前也是附中的,那会儿也见过他,您放心,我觉得他没什么变化,也没受太大影响。” “那就好。”傅星徽顿了顿,“你说他朋友多,那……他交女朋友了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他好像一直和高年级的学姐走得挺近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哎呀!”女孩看了一眼手表,“不早了,不能跟你说了,我得先走了,不然等会儿真没座位了,拜拜——” 傅星徽笑着跟女孩挥了挥手,一眨眼,人就没影了。 再回头,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纪朗放在展板的那张照片上。 照片应该摄于某个跨国支教活动,年轻的大学生穿着白T带着胸牌,身边围着一群深色皮肤的孩子,一个个笑容都很开心,而中间那个做老师的看起来最开心,他手里举着喷射彩带的礼花炮,光是笑容,就充满了力量。 复读没有影响纪朗的开朗和优秀,晚了一年来到A大,也依然没有改变他什么时候都是人群焦点这一点。 傅星徽松了一口气,可等那口气彻底松完,心里好像又有什么地方空下来了。 他不知道纪朗高考完有没有联系过他,可他忽然又觉得有些庆幸。 如果没有丢手机,没有失去纪朗的联系方式,却没有等来他的电话,那么他应该会有点难过吧。 像现在这样,他还能告诉自己。 或许纪朗在成年后忙着跟自己的学姐联系时,也是抽空给他打了电话报喜的。 他看着A大精致漂亮的教学楼,没来由地突然想起了他们当时和贾导在一起讨论情节设置的一幕。 《盛年》里,在与徐晟南被迫分开后,活泼话多的时钊性情大变,酗酒抽烟逃学去网吧,还从此变得沉默寡言。 当时纪朗质疑这里不合理,贾导说他不懂票房,“观众就喜欢看这种的,情绪激烈一点的,这样才体现爱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