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了两步, 忽然感觉自己真的就像一只被冷淡书生拒绝的狐狸, 可怜兮兮的。 可下一瞬,那亮着光的手机被随意掷进绵软的地毯里, 发出钝闷的声响。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来临的刹那, 想要逃离的腰肢被猛然挽过,而后身不由己地被打横抱起来。 他的声音带着桀骜又沉沦的笑。 如同放出了心里的猛兽。 “跑什么?” 直到天旋地转,后背贴上柔软的床品,眉眼落下密密麻麻又灼热的吻时, 顾嘉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身上的人却早已反客为主,慢条斯理又信手拈来地操纵着她所有的感官与气息。 还不忘稳住她。 “先忍一会儿,别急。” “刚叫了配送,加了钱呢,很快就到了。” “……” 原来他刚刚不是在玩手机,而是在买那个。 但是让人配送也太羞耻了吧?她可不要去拿。 不对…… 谁急了?她看起来很急吗? 可她没有一句话能够说出口的。 所有的思绪全被滚烫的唇齿咬碎,如柳絮般纷纷扬扬,无法成形。 …… 偌大的房间里,玻璃窗开了一半,暖色纱帘被夜风卷起。 高楼外眺望出去,街两旁望不到尽头的路灯连成漆黑宇宙中的灿烂星河。更有万家灯火,交相辉映。 这城市的夜亮如白昼。 就好像,黑暗只在这间房里,藏在交叠的唇齿内,匿于柔软的床单被褥中,隐在纠缠相扣的十指间。 空气里温度骤升,是往日任何一次都难以企及的热烫。 顾嘉年觉得自己似乎在某个界限徘徊,前一秒快要窒息,下一秒呼吸又被他掌控着与他同频。 许久后,他漫不经心拆开拿到手的东西,而后将她手压过头顶,唇贴在她手腕跳动的脉搏上。 在最后一刻,所有动作却顿住。 迟晏冰凉指尖抚上女孩颤动的眼睫,声音蛊惑。 “嘉年,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最真实、也最阴暗的我。” 他又这样叫她。 不是小朋友,不是小孩,不是小姑娘。 他在这场平等的情.事中途停下,叫她“嘉年”。 顾嘉年忽然想起曾经,在那个她痛不欲生的夜晚,觉得自己没有未来,自甘腐朽的十八岁。 他把烟换成一杯苦涩的咖啡,听她说完十年里的血与泪,也曾经这么喊过她。 ——“嘉年,经过这么多年,你已经是个有独立思想的大人了。” 她喜欢听他这么叫她。 顾嘉年顺从地睁开眼,黑暗中却看不清他朗俊容颜,只能见到那双潋滟深邃的瞳眸,听到他情意弥漫的喘息。 感受到,他最后一次克制自持的等待。 她没说话,意乱神迷地伸手勾住他,缱绻地吻在他睫毛里那颗蛊惑人心的红痣上。 疼痛与占有欲来袭的刹那。 他红着眼角,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嘉年。” “谢谢你。” 谢谢你敲开我的门。 谢谢你喜欢我。 谢谢你一千多公里之外的秋日来信。 谢谢你坚持不渝地来到我身边。 更谢谢你,愿意爱时光缝隙里,如此卑劣的我。 * 元旦过后,顾嘉年在书屋里兼职了几周,攒了部分下学期的生活费,便回了云陌。 安详的村庄里,各家各户的门上都贴了春联,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 年尾和年头的交接,许多在外打工的游子也回了家,村子里整日喜气洋洋,邻里亲戚们忙着互相串门,分享这一年的辛劳与硕果。 除夕的那天,顾嘉年接到了一通来自北霖的电话。 电话那头,女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喊了声“停停”,便欲言又止了。 顾嘉年没吱声,心平气和地把电话交给了外婆,自顾自走了出去。 其实这半年里,她的银行账户偶尔会收到来自北霖的转账。 她按着不动,在元旦那天一次性给退回去了。 人生那么长,往后的事不好说,但起码此时此刻,她还不愿意虚与委蛇,她还想做她自己。 除夕的夜晚,迟晏参加完青榆奖的颁奖典礼,回来陪他们守岁。 ——《林中人》在连载完成后便陆陆续续获得了许多文学奖项,上个月出版后更是当选今年的青榆奖得主。这个奖项甚至比之前的木华奖更难得。 因为木华奖针对的是青年作家,而青榆奖则不限年龄阅历,同台竞争的甚至是一些成名数十年、存在于教科书上的当代作家们。 厅堂烧着暖洋洋的炉火,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迟晏风尘仆仆赶到,礼貌地自罚三杯。 外婆笑着向大家重新介绍了他:“这位是小迟,我们停停的男朋友。” 反应最激烈的竟然是两个表弟,两个小屁孩儿惊惶不安地瞪着眼睛瞄顾嘉年,无声询问她这个吸血鬼怎么就成他们姐夫了。 只不过,这无声的控诉在收到两个厚厚的红包之后,立马变成了彩虹屁。 “停停姐,我觉得小迟哥哥真挺好的。” “是啊,虽然说他之前是有点怪。但我后来想想,爱居家的男人多好啊,不会出去乱搞。” “不晒太阳皮肤还白,不像陈锁,成天在外面疯跑,黑得跟个炭一样。” “……你才跟个炭一样。不过停停姐,我觉得小迟哥哥一看就是有点心灵创伤,你要对他好一点,知道不?” 顾嘉年:“……” 小迟哥哥? 怎么就哥哥了? 小小年纪就这样没骨气的? 几个长辈虽说有些诧异,但诧异过后,更多的是欣慰,越看他们俩越般配。 娘家人对待女婿,总是越看越满意,遑论这女婿还长成这样。 这身高、这样貌,哪里找的出来第二个。 更别说才华和人品。 在得知他也是昼大毕业,还是声名赫然、奖项拿到手软的知名作家之后,两个舅舅的嘴简直笑到要合不拢,轮番拉着他喝酒。 一杯刚下肚,那边一杯又续上了。 迟晏来者不拒地喝着,脸上倒是看不出异样,几轮下来,直喝得大舅大着舌头连连竖大拇指。 顾嘉年在旁边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脸色虽然没变,可眼皮已经红了大半。 他喝醉了。 ——不知道是不是长了那颗痣的缘故,他这人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就是眼皮,简直像个信号器。 顾嘉年走过去,拧着眉毛把二舅贼兮兮倒酒的手给挡住,鼓着脸颊道:“舅舅,你俩够了啊,多大年纪了,两个人对付一个,不光彩吧?” “有……有什么不光彩的?这还……还没嫁过去就护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