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拟这些条款的人下了苦心,每一条都无比细致,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到位。 吴律师挑了其中重要的进行讲解,林殊止从前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对上大段大段的文字和吴律师毫无起伏的声音只觉得困倦。 他思维已经飞得很远,天马行空地想了很多事,视线落在陈穆耳后的发尾处无法收回。 陈穆打了发胶将头发定型,他视线沿着耳际延伸到脖子后,找到了一缕不够服帖的。 他盯着那缕上翘的头发轻笑出了声。 他现在有种心中大石落下的松快感,陈穆总归是愿意相信他这个人的。 吴律师发现他状态不在线,轻咳一声提醒道:“这是对陈穆先生同时也是对您的法律保障,您认真一些。” 林殊止回过神:“我在听的。” 吴律师:“婚姻关系存续期内,不可以建立除甲方外的暧昧、恋爱关系。” 陈穆叫停:“甲方改为甲乙双方。” 吴律师:“商业联姻的关系存续期内,乙方应当以大局为重,不可感情用事。” 林殊止终于有些回过味来,吴律师专业又周到,只是这每一项条款都是优先考虑陈穆。 后面还有一些于他而言不算公平的条款全部被陈穆一一纠正过来。 几乎算得上是大改。 陈穆并没什么所谓,他不滥交,也不会做对公司对股价不利的事,这些条框有或无都无伤大雅。 说到底这些约束的只有林殊止一个人。 但能靠这个挽回一点林殊止的好感很划算。 吴律师问林殊止:“最后再确认一下,您身上是否存在其他的婚姻关系?” 这话听起来很怪。 林殊止听完都愣了一下,但吴律师一定是公事公办,没有其他意思。 他答:“没有。” 联姻是件大事,具体细节繁冗复杂,新的合同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改出来,今天是签不成了,只能改天再说。 冬天天黑得快,结束的时候办公楼外已经黑了一大片。 林殊止临走时又被陈穆喊住。 “带你去吃饭,”陈穆说,“向你赔罪。”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拗不过就被带上了车。 去的还是之前那家粥铺。 上回在前台帮忙点单的小女孩今天不在,原本在后厨的大叔兼顾两个职位,店里客人比上回多好几桌,他忙得有些不可开交。 林殊止坐下后环顾四周,确实是只有一个人在做事。 他不免觉得奇怪,卖的菜品价格高,这里离市中心远,不是什么旅游景区,租金也不会太贵,为什么不多请几个员工? 大叔很快端着砂锅上来。 后厨很热,大冬天的他只穿了一件薄风衣外套。 人还是像上次那样热情,与陈穆用粤语交流时林殊止也认真听了,确实是没听懂一点。 其他桌还有客人等着,大叔不便久留,说过两句就走,身边一下静下来林殊止有些不习惯。 他随口问陈穆:“之前在前台帮忙的小女孩呢?” “回去上学了。” “对噢,今天周一。” 他问了个蠢问题,那个年纪的小孩不上学能干什么? 他又止不住好奇:“您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里?” 与陈穆一共吃过两次饭,两次都是在这里。 陈穆:“这里是我一个故人开的。” “是刚才与您聊天的那位吗?” “……”陈穆将用开水烫好的碗筷摆好,“不是。” “……” 林殊止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似乎陈穆不太愿意说。 那他就不问。 他有其他更想问的,怎么都忍不住那种。 林殊止:“宴会那天晚上之后,您是怎么认出我的?”这件事他很久都没有想明白。 问完还没听见答案,等待的时间里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膛。 他咽了咽唾沫:“我记得那天早上我走得很早。”那时候陈穆一定还没有醒来。 “你漏了东西,”陈穆唇角微勾,“那张印着我私人电话的名片,我只给过你一个人。” 林殊止心神一震,一句话信息量巨大,把他砸得七荤八素。 “所以一开始你就——”他语无伦次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穆:“一开始就是想跟你合作。” “为什么是我?不是有更多比我更好的选择吗?”这是他最想不通的一点,每每快要抓住答案的时候就会出现无数不切实际的幻想。 陈穆难得思考了一下:“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 “有时候真话未必好听,会把人变得功利。”他希望林殊止改口。 “还是真话。” 陈穆:“你是很合适的人选。” 林殊止难得表现出一点不满:“这句话我听了三遍。” 他话里有逼问的意味,陈穆下意识去逃避一些东西。 “商业联姻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人脉、财力、未来发展等等——” 林殊止打断他:“您一定对我了如指掌,我是私生子,帮不上您任何忙,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但那些跟别人能做到的比起来实在是很少很少。” 陈穆终于逃不下去:“所以加上一点点好感就刚刚好。” “……”林殊止彻底安静了。 胸口处像被棉花填塞得充充实实,窒息感很强烈。 他找了很久的答案出现了。 不是他的幻想,是他的答案。 陈穆不再说话,对于刚才那几秒的失控他只想尽力忘记,怎么可以被林殊止牵着鼻子走,他才应该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回去还是抄了上次走过的近路,高架桥上能看到远处的灯塔和渔船。 就算没有交流,气氛也不像上次那样压抑。经过高架桥的中点时,林殊止忽然想起上次在这里问过陈穆的话。 那时陈穆没有及时给他答案,却在临下车的时候给了他重重一击。 如今他又再一次坐上这辆车,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快要到家的时候,陈穆终于讲了话。 “要不要喂猫?” 车速缓缓降下,车灯正好对准路边的花坛,那只胖三花躲在后面,绿莹莹的眼睛一闪而过。 它被吓跑了。 林殊止:“您怎么知道……” “我之前路过,碰巧看见你在路边喂猫。”陈穆挑挑眉,一阵没来由的心虚。 林殊止信了。 他随身携带着猫条,陈穆的车对于小小的一只胖猫来说是巨大的危险物,“它怕生人,您把我放在这里就好。” 陈穆提醒道:“小心不要被抓到。” 车子稳稳停住,车内灯自动亮起,映得林殊止发顶周围泛着一圈柔光。 “好。”林殊止一连点了好几下头,打开车门准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