苛至极的盘剥。 这其中,或许有仓廪实方知礼节的原因,更有有心人一直不曾言明却沉默维系并不断深化条章与差距的原因,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是对的。 确实,世道就是这样的世道。可是,错了就是错了,错误不应该被修饰成正确。 孟彰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知晓在这样漆黑不见五指、没有一点微光的世道里,绝不能一步到位地用光来驱散黑暗。 因为那不是在驱散,那是在自毁。 他想要去做、也需要去做的,是成为星火,而不是成为流星。 流星的刹那明灭确实吸引人的眼球,但流星落下就不会再出现,占据那一片天幕、那一方天地的,仍然还是沉重的黑暗。 流星,于世道没有任何补益。 天地也好,百姓黔首也好,需要的也只是星火,而不是流星。 所以…… 耐心一点吧,孟彰。 再耐心一点。 你不能急。 “因为我们也只能将人交给酆都。”孟彰奇异地平和,他开口回答孟庙的问题。 孟庙愣了一愣。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孟庙才终于压下了心头涌动的担忧思虑,真正地开始去揣摩孟彰的思路。 “司马氏族中如今有暗潮涌动,并不适合靠拢,何况我早先时候,也已经拒绝了司马慎的邀约,到如今如果表现出某种倾向……” 孟彰耐心地引导孟庙的思绪。 “这对我,对安阳孟氏一族,也都没有任何好处。” 孟庙不说话。 罗先生、甄先生也都只是听着,仍然不插手。 “同理,各家世族也是一样。” 孟彰顿了一顿,又道:“何况如今的各家世族……也未必就愿意接下我们的这一堆烂摊子。” 孟庙理解了孟彰的顾虑。 正值司马氏族中各支混乱局势,又有孟彰拒绝司马慎的动作在前,不论是司马氏族中的那一支封王,其实都不能靠近。 同样,现在帝都洛阳里的各家世族,正在不断地进行政治攻防和利益交换,也并不适合。 若不然,他们安阳孟氏又要怎么向司马氏一族、向天下人解释他们的动作呢? 放弃皇族司马氏,而倒向世族中的某一个大族? 倘若世族还维持着整体上的和睦,那么孟彰、安阳孟氏靠向世族可以理解。 他们安阳孟氏也是世族。 他们靠向世族的作为,是在皇族与世族之间选择了后者,是纯粹的立场问题。可如果他们是靠向世族中单独的某一个家族,那意义就不同了。 他们安阳孟氏的动作,会被人解读为在这一个时代,他们安阳孟氏选定了某一个家族站队。 是他们安阳孟氏觉得,那一个家族终将会在当前以及未来混乱的局势中走出,成为最大的赢家。而这一个赢家,非但只是收拢各家世族的力量,它甚至很可能会取代司马氏一族,成为新的皇族。 这是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贼子野心。 是安阳孟氏要参与谋反的节奏! 倘若孟彰真的这样做了,怕是不会等到多久,帝都洛阳里的这一处孟府连同安阳郡里的孟氏,都会被司马氏的兵将堵上门。 还不会有任何世族会出手救援。 包括安阳孟氏靠拢的那一个世族。 因为没有人会这样直白且失智地挑衅司马氏。 “所以,在我们安阳孟氏不能独自处理这些人的时候,我们能够选择求助的,其实只有那些站在权势争夺之外的力量。” 孟庙神色有些恍惚,却开口跟上了孟彰的话语:“道门的各家法脉。” 儒家是不用想了。儒家真正的高才大贤,都与朝堂中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安阳孟氏选择儒家里的高才大贤,又跟选择司马氏各支封王、世族各家有什么区别? 最后剩下的选择就是道门的各家法脉了。 孟彰颌首。 “不错,只能是道门的各家法脉。”他道,“然而,道门最顶尖的那几家法脉里,也不是完全的团结。” 孟庙一阵沉默。 道门那几家法脉,太上道、元始道、灵宝道的三清道脉将北辰阁、瑶池派镇压得死死的,几乎不愿意让他们有壮大的机会。而在同时,太上道、元始道和灵宝道的三清道脉之间,其实也有着隐蔽的嫌隙。 三清道脉原本都出自一源,后来为什么会分化?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起让三清道脉归复一源? 太上道、元始道、灵宝道之间的那些事情,孟庙也略知一二。安阳孟氏纵然有些底蕴根基,掺合进这三清道脉的家务事中去,怕不是会落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三清道脉不能选,剩下的就是北辰阁、瑶池派和酆都了。 北辰阁、瑶池派一直尝试在人族正统中谋求他们自己的至高尊位。 孟庙不知道北辰阁、瑶池派是不是能成功,但他也嗅出了危险。 北辰阁、瑶池派的谋划,不可能脱离人族朝廷中枢…… 只要有机会,北辰阁、瑶池派都会愿意尝试串联世族甚至是皇族,谋求他们的认同。 事情一下子又兜转回了原处。 “就只剩下……酆都了……”孟庙喃喃道。 孟彰点头:“就只剩下酆都了。” “可是……”孟庙抬头,看定了孟彰,“酆都仍然不是绝好的选择啊。” 酆都背后的是阴世天地里的阴神…… 孟庙本能地抗拒着。 他察觉到了更悠远、更深沉的危险。 或许这些危险比不过早先被孟庙一一了去的选择来得浓重,但孟庙觉得这中危险更叫他心头发怵。 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偏偏又不能理解这种危险到底源自那里。 孟彰看着这样不自觉抗拒着的孟庙,不知怎么地,眼前忽然一阵空茫,看到某种更抽象、更高远的碰撞。 没有人告知他如何去理解,也没有人事先对他做出提点,但孟彰心中却莫名有所明悟。 这是人道的反抗,也是人道的镇压。 祂在试图继续镇压地道…… 在这样的明悟之下,更有一种无端而来的催促在孟彰心头盘旋不去。 是地道。 地道在催促他。 孟彰无意识地垂了垂眼睑,随后又快速抬起。 “不然呢?”他只问孟庙。 “不然,我安阳孟氏又要怎么收拾这最后的场面呢?” 孟庙顿了顿,深陷在某种高远漩涡的理智被挑动。 是啊,不然呢? 他不是都已经斟酌判断过了吗?除了酆都以外,还有哪家是能够帮助他们安阳孟氏更好地收拾场面的吗? 还有吗? 没有了啊…… 面对沉默却渐渐明晰的孟庙,孟彰又给添了一句:“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