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走水声不绝,玉珍珍不清楚这一幕幕落在孩子眼底是何种表现,但这对玉珍珍而言,无异于噩梦重现。 他又回到了天涯阁被薛重涛等人进攻的那一日。 一日间楼桦流离失所,亲朋好友幸存无几,火海中望月阁正在坍塌,断裂的横梁砸落在地,到处都是尖叫,都是嚎哭,那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刀剑下燃烧殆尽,岸边的桃花林也在晨曦到来前尽数枯死了。 楼桦总是在目睹灾难的发生。 故而明知父亲步向疯狂,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眼睁睁看着满月染上死亡的阴影,满月在自己眼前坠落。 真的没意思。 活着没有一点好事,所有人都烂透了。 楼桦道:“楼外月。” “楼外月。”他又说了一遍,然后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拦你了,我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可还没到院门边,只走出三四步的距离,身后就跟上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很难想象楼外月此刻是何形容,楼桦却已经没兴趣知道了。 他往前走,楼外月就一直跟着他,像是父子在尸堆里玩着什么诡异的游戏,很快,楼外月道:“玉珍珍!” “你要去哪里?爹和你一起好不好?” “玉珍珍,你等等我,你让我和你一起走……你要去哪里,别不理我啊……玉珍珍,玉珍珍!” 最后一声玉珍珍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楼外月对玉珍珍少有疾言厉色的一面,他是摆不出父亲架子的,他也当不好一个父亲,他不是故意要这么失败,但他真的别无他法。 如果他不是楼外月就好了。 玉珍珍不想要楼外月,如果他不是楼外月,就可以和玉珍珍一起离开这里了。 “玉珍珍!”他叫道,就哭了起来,“我不杀他们了,我不杀人了,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会给你惹麻烦了,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杀人了!我真的不杀人了!你看看我吧,我不会再做错事了……玉珍珍!看看我吧,不要再往前走了,你看楼外月一眼吧!” 如果他不是楼外月,玉珍珍或许就会原谅他。 可如果他不是楼外月,他就没有办法给玉珍珍报仇,不能给玉珍珍撑腰,他就杀不了那些畜生……如果他不是楼外月,他就保护不了玉珍珍。 可如果他不是楼外月,玉珍珍根本就不用被保护。 他们一生都是平凡而幸福的父子! 眼珠疼得像要裂开,不止是眼珠,他脑袋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吵闹,浑身上下都像在被蝼蚁噬咬,他被丢进了沸腾冒泡的热汤,又在不见底的深渊下冰冻了一万年,他说不出话,他想逃离这种折磨,可他说不出话! 命运的审判前,楼外月无言以对。 他分不清何处是炼狱,何处是人间,这二者从本质上其实是一致的,在受尽了种种酷刑后,楼外月明白,只有死亡才能终结痛苦。 薛重涛的死,沈晚的死……还有楼外月自己的死。 炼狱与人间,皆不值得留恋。 但玉珍珍却是楼外月的桃源。 我死了,玉珍珍该怎么办啊,他那么漂亮可爱,是个人都想占有他,但玉珍珍是不应该被占有的,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塞外飞雪,江南烟雨,这天下无一处是玉珍珍去不得的!他想做的事,荒唐也好,可笑也罢,那也都不需要其他人横加指责,玉珍珍可以只按照他自己的心意,拥有他想要的人生! 我死了,还有人会像我一样去保护玉珍珍吗,无论是谁都好,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人愿意倾尽所有,去保护楼外月的玉珍珍啊! 或许有,那个叫万欣的小姑娘有这份决心,但她太弱了,弱得可笑,不值一提……那若是她有朝一日变得很厉害呢,若是她也有了不逊色于楼外月的力量呢? 楼桦回过头,看见楼外月双手掌根重重按在眼睛上,他脊背佝偻弯曲,长发凌乱无章,血与泪已泅湿了大片衣袖,终于他从齿关里挤出几个颤抖的音节:“玉珍珍……” 楼桦没有回答。 “我、我不行吗?我会永远爱你,永远陪伴你,我会很努力的,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真的……不可以是我吗?和你走在一起的人是楼外月,就、不行吗?” 过了一阵,楼桦才道:“我想死,你也要和我一起吗?” 楼外月立刻惊恐地抬起眼,他刚张口,就被喉咙里抽搐般的喘气给逼得剧烈咳嗽。他这样谈不上是天下第一美人,更谈不上江湖霸主。 “不吗?” “我……你去哪里,爹都会陪着你,爹不是说过吗,走再远的路,只要你呼唤我,我就会来接你回家……我们说好了,不是吗?” “那就走吧。”楼桦看向院门外,“我不想再等了,现在就走吧。” 楼外月却未动,他低着头,手里的剑早已落地,他侧脸木然且无动于衷,唯有凝聚在下颔鼻尖的泪珠仍绵绵无期,落在地面后很快叫爱恨给蒸发了。 楼外月很轻地说:“但我舍不得你。” “就是天地倾塌,日月变色,就是这天下所有人都死绝了,我也想让你活下来。” “我想让你活得比所有人都久,比所有人都幸福。” 他背对着火光,尸山血海由他造就,但他语调还是轻柔的,如慈父在枕边给爱子哼唱童谣,声音不能太高,那会盖过了在树梢间萦绕的风,会惊扰在午夜出没的美梦……如今这样就刚刚好。 楼外月说的话,只讲给玉珍珍一人听。 “……我舍不得你。”他重复道。 -------------------- 他好没用哦,还是当爹的呢 第119章 109 在十五的宴会,玉珍珍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来自不同门派,山南海北,他们在赴宴前彼此可能并不相识,奇怪的是,他们都在与玉珍珍缠绵的过程中发出相同的感慨: “……除了脸以外,哪里都和楼外月不像啊……” 玉珍珍仰躺在酒池中央,身上的人来了又去,这些贵客也是有趣,掰着玉珍珍的腿耸动腰胯时,那沉迷到极致的神情与野兽无异,可在发泄过一轮后,他们系好腰带,便又能清高而矜持地为淫具的命运叹息。 男人俯身擦拭淫具溅上白浊的脸,犹如是在温养一方美玉,他的动作轻怜蜜意。 “如果能再像你爹一些……罢了,只有这张脸也是好的,但若真是和楼外月一模一样……” 人人都梦想得到楼外月,便将玉珍珍视为替身。 视为替身,又不满足于此,所以那些年总有人遗憾玉珍珍是如此不成器,哪怕血脉相连,美玉终究无法媲美满月。 玉珍珍起初会在意这些评价,后来也就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