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 谢邙默然良久,原本给孟沉霜揉腰的手一点点扣紧了这白玉般清瘦手臂,仿佛把人禁锢在怀。 因为?用力,青色的血管从谢邙手背冰凉的皮肤下爆起。 “阿渡,如今你与我浮生种种,对你来说只是一场梦幻而已吗?” 谢邙的掌心?对孟沉霜来说,凉得炎夏里?的一块冰。 他抬起手贴上谢邙紧握住自己?的手,拇指嵌进谢邙的掌心?之下,轻轻一拉,便?把谢邙的手扯了下来。 这点力道不足以掰开无?涯仙尊,是他自己?放了手,倒向一败涂地。 谢邙的眸色暗下。 然而孟沉霜却没有撒开手,而是将谢邙的手掌放到自己?的侧颈边,丝丝缕缕的凉意透进皮肤,好?似消暑的冰。 谢邙的手宽大修长,直接盖住了孟沉霜的侧颈与下颌,后者完全不设防,那滚烫的血液就在掌纹之下汩汩跃动着。 谢邙紧绷的脊柱,忽然就松开了。 孟沉霜对这一切暗流涌动没有半分察觉,他抱着谢邙的手纳凉,思索道:“我是在想这件事,一切究竟是不是个梦境。当人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个梦时,意味着有另一个相对的世界被他记起来了,可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梦呢?” 孟沉霜的话中之意,让谢邙的眉峰微微动了动:“另一个世界……这是你之前两次头疼的原因?” 在魔域凝夜紫宫、长昆山澹水九章,孟沉霜都曾试图说些什么,却被天雷和头疼打断,谢邙不由得问得极谨慎。 孟沉霜也谨慎异常,抬眼与谢邙对视半晌,喉中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是只有二人才明?白的默认。 “如果你的头疼是真的,”谢邙道,“那么引起了它的存在必须是真实的,真实的存在所带来的真实的头疼所在的世界,也需要是真实的……为?何一定要把其中一者定为?梦幻?” “因为?两边都有些事情?说不通。” “于理不通之事不能成为?判断的依据,”谢邙食指微动,拨弄孟沉霜的眼睫,“你得先找到它们的答案。” “答案……”孟沉霜闭上了眼,把脸埋进谢邙的掌心?,“七十年前的孟沉霜也是在寻找答案吗?是什么把他引向了明?帝尸骨神力,总不会是像我们一样,追寻着自己?的足迹而来…… “浮萍剑主?和大虞唯一的瓜葛是昭灵长公主?,但朝莱的身份与明?帝无?关?。会是因为?我师……会是因为?孟瞰峰吗?孟瞰峰向来深居简出,我第?一回知?道,他竟还有一段赠仙剑的故事。” 孟沉霜自言自语到此,忽然反应过来:“是了,剑阁与大虞必定有过往来,否则大虞国师怎会有办法向西北剑阁递信,说孟朝莱想上山拜师呢?” “瞰峰前辈……”谢邙目色微茫,似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他与我之间,也有几段旧事。” “你是说合籍以后,他不允你叫他师尊,仍要你以前辈相称的事情??”孟沉霜问,“剑阁弟子?少有与外人合籍的,他大概只是不习惯,不是有意和你过不去。” 谢邙:“前辈和我没什么过不去,反倒有几分偏私。” “是么?”孟沉霜一怔,“我以为?老头整天乐呵呵的,对谁都一样。” “你还记得我初次上剑阁寻浮萍剑主?时的情?景吗?” “记得,你与孟沉霜弈棋三夜,等?到雪清天阔,星辰入水。” 当年二人兰山试剑以后,孟沉霜常与谢邙共游山河,但也时常来无?影去无?踪,谢邙每一回都只能静候孟沉霜出现。 他问过顾元松与别南枝,发现对他们两人来说,孟沉霜也向来如此。 或许这就是孟沉霜的习惯。 但谢邙心?中,又有几分祈盼,于是某日与孟沉霜独行时,开口问道,如果他想要见孟沉霜,该去何处寻他? 孟沉霜说自己?浪迹天涯、萍踪浮影,没个定数。 这听上去像是不想被人了解行踪,谢邙正要歇了心?思,孟沉霜忽然又道,谢邙可以上长昆山剑阁寻他,只要他不在外游历,就会待在坐月峰上。 谢邙讶然:“我以为?剑阁避世千年,不愿待客。” 孟沉霜骑在白马上,笑?道:“那你就偷偷上来,接着!” 一块环形碧玉佩被从孟沉霜腰间扯下,转手抛给谢邙。 “这是我的剑阁通行令璧,拿着它就可以穿过剑阁护山结界,你走南面上山,御剑往坐月峰飞。坐月峰上有水泊碧树,很?好?找。” 谢邙接住飞抛过来的剑阁令璧:“你没了令璧,如何回山?” “那就跪在山脚哭,告诉师尊弟子?顽皮,弄丢了令璧,回不了家了,他总不至于将我拦在家门外。”孟沉霜回过头,看见谢邙竟在蹙眉深思,不由扬眉,“嗯?难道谢督领循规蹈矩,觉得我这样顽劣之人,该被抓紧讯狱地牢,大刑伺候一番?” “我只是怕上了山,被剑阁里?你的师尊师祖当做毛贼,乱剑伺候。” “那你便?出剑和他们打一架,说不准打得过!” 谢邙并非担心?剑阁大能会如此有失风度。 他只是讶于孟沉霜竟如此轻易地邀他上坐月峰。 等?谢邙在不久以后,持令璧上剑阁,先依礼拜见了时任剑阁阁主?,孟沉霜的师尊孟瞰峰,这位须发皆白的逍遥长者自然没有对谢邙出剑。 在见到谢邙的第?一眼,他便?道,谢邙一定是为?孟沉霜来的。 待谢邙表明?身份,说清楚令璧来历,孟瞰峰直接给他指了通往坐月峰的山道。 这完全在谢邙的意料之外。 他曾用脆皮烤鸭从别南枝的狐狸嘴里?打听来,顾元松当年上剑阁,剑阁阁主?孟瞰峰言,没有孟沉霜的亲允,他这个做师尊的不能随意带人上孟沉霜居住的坐月峰。 是以顾元松只在三千月峰上,隔着漫天风雪飘飞,遥遥眺望见坐月峰北碎梦崖。 此后,顾元松再也没有上过长昆山。 或者说,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孟沉霜从未带任何人上过长昆山。 除了别南枝。 因为?他是只小狐狸,毛绒绒一团缩在孟沉霜的衣襟里?,不算人。 像别羡鱼那样把自己?当人的九尾狐妖,也不曾得到过邀请。 谢邙走在雪花弥漫的剑阁山道上,心?绪重重,白雪覆首。 直到上了坐月峰顶,飞雪骤消,春风拂面,把深雪融化成缕缕白雾。 坐月峰上草木碧绿,泊水温柔,全然不同于长昆山风割雪剖之象。 有一古庐飞跨水上,庐中无?人,寂静杳然。 谢邙环顾峰头,试图找到人迹。 忽然之间,他听到一声如春日风鸣桃花般的呼唤:“谢南澶——我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