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双衣始终没有转过身,他怕看见对方的伙食,眼馋了,饿得更厉害。 就在此时,他听见那几个人冲他喊:“喂!” 祝双衣侧过半张脸望着他们。 那几人本是见他形单影只,想着分他一块驴肉,再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喝酒,哪晓得祝双衣一转头,隔着火光看过来这一眼,便叫他们几个心惊似的一愣,齐齐直着眼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美人儿。 灰头土脸也盖不住绝顶颜色的美人儿。 为首的先回过神来,咽了咽唾沫,掂掂手里的驴肉问他:“要不要来点儿?” 祝双衣也不拧巴矫情,起了身就走过去要接。 刚要碰上,对方又把手收回去,笑吟吟道:“拿什么来换?” 祝双衣浑身上下没一样能拿去交易的物件,于是他扭头就走:“那算了。” 眼下天热,祝双衣在马上跑了一天一夜,头发丝里都是汗和泥。好不容易停脚,他今晚要找个地方痛痛快快洗个澡。 身后三四个人见他走得决绝,张张嘴想再喊住他,可空手送了肉,不占他点便宜又不甘心,一直到祝双衣消失在暗处都没想好说什么。 祝双衣走到一片干净的浅水滩,岸上正好有一大片木槿叶。 他匆匆扯了一些,去到河边,脱了上衣鞋袜,因存着几分戒备,便没脱裤子,攥着两把木槿叶下水去了。 这叶子平日是他采来给小鱼洗头发的,这次祝双衣打算将就将就,浑身都洗洗好了。 他走到漫过腰身的水位便停下,捧了水,先使劲洗了把脸,再拿叶子往胳膊和身上擦。 岸上传来渐进的脚步声,是往他的方向来的。 祝双衣提防着,只见前方灌木丛里走出一个人影,是刚才那伙逃兵里的一个。 这人在河滩上定住脚,居高临下看着河里的祝双衣,天边挂着一轮清清冷冷的月亮,照得祝双衣身上脸上白瓷一般透亮。 他摸向自己的腰带,慢慢解开,冲祝双衣扬唇笑:“美人儿。” 祝双衣没应声。 大河那么宽,他也没理由独占,别人要下水,他找不出话拦,便等那人走下来后自个儿往一侧挪了挪。 好歹是队伍里出来的人,对方身形高大,一身硬硬的肌肉,走进的水位也比他深。祝双衣瞧这人老老实实的,好像真只是洗澡而已,没有要过来骚扰的意思,便收了目光,解开发带,深吸一口气,弯腰把脸埋进水里,闭上眼睛飞快地洗头。 正洗着,祝双衣感觉脚上痒酥酥的。 突然,有一双手在水下抓住了他的脚腕! 祝双衣猛地睁眼,就见那人正伏在水底,从他的脚尖亲吻到他的脚背。 没来得及做出反抗,他便被扯住双脚,往后仰倒下去,整个人被拖进了水中。 对方顺着他的腿把他拉到身下,正要把手摸进他裤子里去,祝双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骤然屈腿往那人肚子上来了一脚,顺势借力钻出了水面。 他这口气憋得太久,差点憋死在下头,甫一出水便仰面朝天猛吸一大口空气。 就这当头,脚底下那人跟甩不开的水蛇一样又缠上来。 这回他搂住祝双衣的腰,跟着一起钻出来。 祝双衣推开他,他不要脸地又贴上去,掌心在手下那把细腰上来回摩挲。 祝双衣这下缓过气来,眉眼一片怒色:“你干什么!” “我摸摸你。”那人还一个劲儿往他身上凑,手从他大腿往内侧摸过去,“你真是嫩得出水来。” 祝双衣冷下脸,下巴尖上很应景地滴了两滴水:“你自己没腿,要摸我的?” “那不一……” 话音未落,远处飞来一把长刀,刀尖像箭一样射中这人的太阳穴,在祝双衣眼前横冲而过。 下一刻,对方身体还在祝双衣面前,脑袋却已经浮在几丈开外的水面上。 接着,这具身体断头处喷薄出大量鲜血,兜头洒了祝双衣满身满脸。 糟了。 贺兰破从暗处走出来,心想,忘了他们俩离得很近了。 他犹犹豫豫来到岸边,在离祝双衣很近的地方站定。河水拍打着他脚底的石子,总是差一点触及到他的鞋尖。 托这一刀的福,祝双衣浑身浴血,头脸冒着热气,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本就没货的肚子几欲作呕。 他伸手抹了把脸,双目能视物后,便把视线转向岸边。 贺兰破隔着一层帷纱与祝双衣对视,他心里怦怦直跳,动动嘴想解释点什么——比如说声抱歉,他并非有意让祝双衣淋上这么多血;又比如问问对方有没有吓到,毕竟祝双衣才十七岁,可能一时接受不了那么血淋淋的画面。 可没等他开口,祝双衣跟他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片刻,就一转身,往旁边游去了。仿若眼前的一幕没有发生,也没看见他这个人。 贺兰破握了握拳,跟着祝双衣的轨迹在岸上走。祝双衣在水里游到哪,他就在岸上走到哪儿。 少顷,祝双衣停下来。 他面向贺兰破,声音超乎冷静:“你跟着我?” 贺兰破不说话。 祝双衣问:“你也想摸我的腿吗?” 根据先前那一刀来看,这人的功夫应当是数一数二的。祝双衣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比起脑袋和身子分离的下场,如果自己的腿真那么让人欲罢不能,那出卖一次,给对方摸一摸也是可以的。 贺兰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蹲下身,递给祝双衣。 祝双衣从水里往前走了几步,接过再打开,里头是一个夹饼和大块大块烘得干干的酱牛肉,油纸上还残存着贺兰破的体温。 他料想今夜祝双衣的干粮吃光了,暗里守着人快到河边时便赶在宵禁前去最近的镇子买了些食物,趁夜赶回来,就撞见水里乱七八糟的场面。 好在贺兰破早前去铁铺打了一把长刀,虽不如雪掖使得顺手,但只要不遇上屠究那样的大法师,也够用了。 祝双衣捧着油纸,本来想问问这是不是给他的,可一开口,脑子和手就分道扬镳,心里想着一出,手则直接把夹饼和肉往嘴里塞,要问的话全给堵回了肚子里。 他实在太饿了。 贺兰破看他两三口吃完了一大半,担心他噎着,便从腰间取下水壶递了过去。 这一递,让祝双衣如梦初醒。 晚风吹得他打了个冷颤,浸泡在河水里的身体也发起冷来。 祝双衣讪讪放下没吃完的饼和肉,小心用油纸包回去,听不出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贺兰破说:“……我还有衣服没洗呢。” 他避开贺兰破递水的手,从一旁上了岸。 贺兰破亦步亦趋在他身后,随他来到放衣服的位置,在祝双衣拿走前先一步抱起那几件衣服,再把水塞进祝双衣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