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己还要给小鱼准备下一顿草汁。 然而贺兰破修完了房子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安安稳稳回去坐下,宛如这里就是他的家一样。 祝双衣好歹还是懂得一些待客之道,念在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出手相帮——即便没一次是他主动要求的,他觉得不招待一顿晚饭说不过去。 于是他搜刮完厨房剩的最后一点米,给他和贺兰破一人煮了一碗白粥——不做别的是为贺兰破着想。 白粥也是煮得稠不稠稀不稀,三口下去,两口米都是夹生的,祝双衣边喝边感概,难怪小鱼喜欢喝米汤,尽挑好的吃去了。 他原想着贺兰破要是挑三拣四,自己就佯装出一副受不了奚落的模样,顺便请人离开,爱去哪吃去哪吃,岂知贺兰破喝得面不改色,愣是一滴水都没有浪费。 这反叫祝双衣没了主张:“那个……家里没别的了,将就将就。” 贺兰破说:“很好吃。” 祝双衣微愕:“好吃?” 同样的谎话贺兰破说不出第二次,于是他别开目光:“顶饱。” 祝双衣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往门外走:“我去给小鱼送药,送了就不回来了,你在这里委屈一晚吧。” 说完没听到贺兰破吱声,他跨出门槛时忍不住回头,才见贺兰破欲言又止地凝望着他。 祝双衣疑惑,怎么晚上还没到,就委屈上了。 他被他的眼神盯得猝不及防:“怎么啦?” 贺兰破动动嘴唇,似是有两分黯然情绪:“你让我一个人,你不回来陪我吗?” 他这要求其实并不过分,甚至本该如此:哪有客人来了,主人家把人丢在家里自行离开的道理呢? “可是……”祝双衣颇为难,“小鱼要我陪他睡呢。” 贺兰破耐心问:“你需要陪他一整晚吗?” 祝双衣一想,这不无道理,小鱼如果睡着了,哪里还知道他有没有在身边呢? 祝双衣心道那就累点好了,全然没发觉自己思路已跟着贺兰破在走:“那我把他哄睡了回来陪你。” 贺兰破抿唇笑了笑:“嗯。” 他如此进退有度,叫祝双衣不禁赞叹:“还是你年纪大,会体谅人。” 贺兰破的扬到一半的嘴角僵了僵:“我,年纪大?” “不是吗?”祝双衣说,“你比我大,比小鱼更大。莫非你不大?” 贺兰破沉默,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我大。” 祝双衣一走,他便看向下午厨房飘雪的地方若有所思,又拿起长刀在院子里练起来。 戚长敛是不会现在动手的,他清楚地记得,祝双衣离开小鱼下落不明,是在第二年的春天。 奶奶家里,特地给祝双衣留了门。 小鱼的房间被人轻手轻脚推开,他躺在床上,敏锐地察觉到了祝双衣的气息,但一直到祝双衣来到床前,他都没有动。 “小鱼?”祝双衣一看就知道他醒着,想是还在为白天的事赌气,便故意溜到床头卡着小鱼咯吱窝把人抱过去,一双手在箍着小鱼轻轻摇晃,“有没有想我啊?” 小鱼果然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 祝双衣赶紧逮住他,像拎一个挂件:“先把药喝了。我给你带了葡萄。” 小鱼这才安安稳稳坐他腿上喝了药,喝到一半,被草水苦得说不出话,竟是气喘吁吁。祝双衣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两颗葡萄,他吃完抗议着,要休息一会儿再喝下半碗,其实是害怕祝双衣一喂完药就又跑掉。 “好吧好吧。”祝双衣是个顶好说话的,他开口要星星,祝双衣都舍不得摘月亮,当下便用手接了他嘴里的葡萄皮,又递了一颗喂过去,“今天感觉怎么样?” 小鱼是个命硬的孩子,纵使体弱多病,那是自小营养不良的缘故,但其实不管多大的灾痛,总能被他捉弄天意似的熬过去,一不留神身子就见好了。 当下他喝了几顿药,又睡了那么几天,先有白虎汤打底,加上菣草汁,奶奶看似家徒四壁,实则顿顿肉糜稀饭给他放在门口,如此养着,小鱼其实恢复了几分精神,只不想祝双衣走,倒在怀里哼唧:“不舒服。” 祝双衣听他声音恹恹的,又比平日细微,赶忙在他背上额上摸:“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小鱼翻滚着身体,把脸埋在祝双衣肚子上蹭来蹭去,明知故问,“这是谁的屋子?” 祝双衣有一下没一下拍拍他的背:“是奶奶的。” “我们自己的屋子呢?” 祝双衣想,看来小鱼是不知晓廖二烧了房子的事情的,估计那天正病重,睡在床上,被大火熏晕了也没察觉。 他便回答:“我做饭不小心把厨房烧了,收拾一下就能回去啦。” 小鱼说:“那你今晚回去吗?” “我今晚陪你啊。”祝双衣就着这个姿势往下滑,半个身体上了床,一双脚还放在外面,“我陪你睡觉。” 小鱼听他不走,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把胳膊搭在祝双衣腰上,说:“你给我讲点什么吧。” “讲什么?” “讲故事。”小鱼说,“以前我……我见别人的娘,就会在睡觉的时候给他们的孩子讲故事。祝双衣你为什么不会讲故事?” 祝双衣哑然。 他自然是没有谁抱着自己讲故事的记忆,但说起故事呢,他肚子又有那么几个,像天生记得的一般,同他脑子里那些诗词歌赋、花言巧语一样,倒是足以信口拈来,只是不知从何而来。 他又不是文曲星转世,总不能是娘胎里带来的,祝双衣认为,自己以前或许也是有人抱着讲过故事的,不记得是他记忆缺失的缘故。 “谁说我不会啦,”祝双衣辩驳,当即拿出有力证据,“你听过无相观音吗?” “谁是无相观音?” “无相观音,就是沾洲的创世之神咯。”祝双衣心里很没底,因为他对这些故事的保存是碎片化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无论如何连贯不起来,不过既开了口,他硬着头皮也要说,“世上很多神仙,他们的神像威武雄壮,手上拿的是各自的法器。可无相观音就长得雌雄莫辨,美貌非常。他在神庙里的金身也与别人不同,是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里,掌心站着个小泥人儿的模样。” 小鱼问:“他的掌心为什么站个小泥人?” 祝双衣解释:“因为他本来没有脸,是那个泥人儿画出了他的脸。” 小鱼又问:“所以那个泥人儿要站在掌心天天看他的脸?” 祝双衣纠正:“所以他把那个泥人儿放在掌心,啪一掌打死了!” 小鱼:“……” 祝双衣没听见小鱼的反应,便低头看下去。小鱼仰躺在他胳膊上,眨眨眼,一瘪嘴,是又要哇哇大哭的架势。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