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举起刀,“下次我叫你滚的时候,记得跑快一点。” 他将刀尖对准戚长敛的胸口:“不然,就会像现在。” ——十二年后的戚长敛确实很听话,贺兰破叫他滚他便走了,也记住了贺兰破的名字,还戏称贺兰破“来得很快,只用了七天”。那是他印象中第二次与贺兰破见面,而在那时的贺兰破眼里,两个人却是初遇。 那次见面,对贺兰破而言,只发生在点燃沾洲叹的前夕,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对此时的戚长敛而言,还有十二年。 现在贺兰破的刀刚要刺向他的胸口,戚长敛忽道:“你知道你杀不死我?” “我知道。” 戚长敛的心不在这副腔子里,就算把他五马分尸,只要心还在跳,他就不算死。 贺兰破说:“可你只剩这一副身体了。” 戚长敛笑笑,转而问道:“你知道祝神快死了吗?” 贺兰破的动作微微一顿。 “做个交易吧。”戚长敛按住贺兰破的刀,“我救他一命,你别斩我的头。” 接着他扬声喊道:“祝神!” 祝神牵动着锁链,从暗处爬出来。 因为帝江锁的长度限制,他只能缓缓爬到明暗交界处,再不能往前,便将额头抵在椅子角,痴愣愣的,一动不动了。 贺兰破看着他几乎被抽空了魂的一双眼,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 他攥住戚长敛的衣领,如果祝神真被对方控制了,他确实不能在此刻下刀:“你对祝神做了什么?” “你放开我嘛。”戚长敛邪邪地笑道:“我去救他。” 见贺兰破不动,他又道:“我打不过你,命在你手里,不会轻举妄动。” 祝神其实只是这段时间服用了太多裂吻草,眼下药效还没过,真要说救,一时半会儿也救不过来。 戚长敛同贺兰破说自己要救祝神,托辞是保命。 实则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这条命! 等贺兰破略一松手,屋外突然刮起一阵席卷天地的狂风,屋顶被刹时掀翻——风雪也是戚长敛念力的一部分。 他趁乱在风雪中掳走祝神,待贺兰破追杀出来时,他正把祝神裹在怀里,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身前风雪阵中下了极大念力,虽拦不住贺兰破,却能把人困住一时半刻。 “祝神……”他摇晃着祝神的双肩,逼迫祝神凝聚目光,“看着我……看着我!” 祝神姿态随意地坐在他腿上,因为没有意识,所以任人摆弄。 然而他对戚长敛的声音还是很敏感的,毕竟经历了这么些日子的折磨,再不敏感也不行了。 戚长敛喊了两声,他便抬起眼皮,集中视线到戚长敛的脸上。 裂吻草有短暂的刺激精神的作用,戚长敛顾不得许多,看他神情实在迟钝,一连又往他嘴里喂了两三颗,末了心一横,将带在身上的所有裂吻草握成一把,全倒进了祝神嘴里。 祝神皱着眉,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他便堵住祝神的嘴,一面捏着祝神下颌迫使人张嘴:“吃下去……咽下去!” 祝神吃了,在戚长敛身上冒起汗来,又开始急促地喘气。 这时戚长敛攥住他后脑的头发,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 祝神被攥得头皮生疼,因为药效使他对外界感知敏锐许多,此时便察觉出冷来,一边抬头,一边不住地打冷颤。 戚长敛脱下衣服将他裹住,同时掌心覆在祝神的印堂。 祝神双耳发鸣地望着他,只觉得头脑生疼,光瞧见戚长敛两张嘴唇张合,声音却断断续续。 他察觉到戚长敛在抹去他的记忆和七情。 “……明天太阳升起之时,你就会忘记一切。” “你将无悲无喜,无情无爱,你不会记得所有的恩怨和爱恨……” 他昏昏沉沉听着,眼珠子茫然地晃了晃,只觉得大脑渐渐空白了,什么都不剩了。 下一刻,祝神倏地抓紧戚长敛的胳膊,莫名地恐慌道:“不,不要……小鱼……我还没接他回家……我不能忘了他……我不能忘了他!我求你……小鱼……我不能忘了小鱼!我求你,我求你!” 他的脸是苍白的,唇也是苍白的,那双眼睛却在瞬间涌现出无数的波澜与生气。 戚长敛凝视他片刻,像不懂一个路边随手捡来的孩子为何会使祝神这样看重,就像他从来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不肯放过祝神。 他沉默地盯着他,开口说出三个字:“抱紧我。” 没等祝神做出反应,他蓦地吼出声:“抱紧我!” 祝神浑身一颤,忙不迭抱住他。 一面抱,一面不停求着,几乎带了哭腔:“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小鱼还没回家,我不能忘了他,我不能啊……” 戚长敛绷紧的手背悬在祝神脑后,良久,终于是放下了。 眼前的风雪里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雪花下刀片似的在风里飘,割破了贺兰破的衣服和头脸,却没拦下他的脚步。 戚长敛远远地打量了贺兰破一遭,才发现对方身上的惨状并不比祝神好到哪去。 如果祝神拔了一手的指甲已算得上狼狈,那贺兰破的双手简直惨不忍睹。 他先前不知去过哪里,也不知做过什么,十个手指头反正是烂得连指甲都找不到。两只手掌伤得只剩肉不见皮,旧伤新疤翻卷着,眼下受了冻,又裂出许多口子,人是血淋淋的一个,在雪地里顶风走着。 戚长敛摸了摸祝神胸口,发现还有心跳,只是异常的快,大概是服用了过量裂纹草的缘故。 他捧着祝神的脸,隔着头发一遍又一遍地亲着祝神的脸和耳朵:“要么忘了我,要么恨着我——咱们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说完,他猛地把祝神推向一边,直直望向贺兰破。 贺兰破举起手,一刀飞来,扎进了他的胸口。 戚长敛只觉一痛,不过痛得并不厉害,因为胸膛内空空荡荡,故而没有击重要害的濒死感——当初祝神杀他,可是在最后一剑斩了他的头啊! 戚长敛被钉在岩石上,静静地坐着。 雪意渐杀,贺兰破走过来,径直抱起了祝神,经过他身边时,步子稍微一顿:“这刀杀不死你,但至少能困你十二年。” 他翘着嘴角,没有说话。 天地间只剩他一人,雪停了,他的念力止了,身体却从脚底开始结冰。 他想不明白贺兰破肉体凡胎,普普通通一把刀,怎么能使他的身体冻住,将他镇压十几年。 直到那冰攀爬着结在他胸口处,连着那把卷刃的长刀一起冻住,戚长敛浑身一震,像感应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 他慢慢低下头,对着胸口那把刀狐疑地喊道:“凤辜?” 满山寂寂,无人应答。 戚长敛的话凝结在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