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的缺心眼,好话歹话都不放在心上,是个没脾气的人,整天只知道吃饭睡觉晒太阳,往摇椅上一躺,陆穿原摆成什么样就睡成什么样,这很对得上陆穿原的性子。这样的生活,不需要再多一个人来打破平衡。 况且陆穿原未卜先知地感觉出来,“小鱼”这两个字,对祝神而言太重要了,重要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连睡梦中都要霸占祝神的心魂。无数个夜晚的呢喃里,祝神念念不忘的都是这个名字,仿佛这名字就是他的另一个人生。陆穿原毫不怀疑,只要这个人一出现,祝神就能抛下一切地离开。 届时百八十两银子的欠款,能锁住这个没心没肺的无赖吗? 祝神见他不说话,便自顾继续道:“我想把小鱼接回来。” 陆穿原此时再装聋就说不过去了:“那他在哪?” “贺兰府。”祝神摸着手炉,眯起眼睛回忆道,“我把他送去了贺兰府。” 陆穿原心里愕然,缓缓转过身来,确认道:“贺兰府?飞绝城的贺兰府?” 祝神点头:“是那个贺兰府啊。” 陆穿原默然一瞬:“你怎么把他送进去的?” 祝神说:“他是贺兰府的小公子。” 陆穿原彻底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你是说,你的那个小鱼,是贺兰府去年找回家的小公子,贺兰破?你,要把贺兰破从府里接出来,接来这儿?” 祝神对每一个字都感到理所应当,并未察觉不妥,只是新奇:“贺兰破?他们给小鱼取的名字叫贺兰破?” 陆穿原没应答,而是走过来摸了摸祝神的额头,看祝神的眼神好似他在发癔症:“你再说一遍,你要把——贺兰府的小公子,贺兰破,接到这儿来,跟着你一天三顿,粗茶淡饭,吃草喝粥?” 祝神点头。 陆穿原说:“你知道贺兰府是什么地方?” 祝神:“什么地方?” 陆穿原撩开袍子,一屁股坐在花圃边上。低头去看地里的花花草草,心里有了主意:“马吃金,水漂银,琉璃珍珠堆屋顶——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贺兰府只有一门——全天下找不出比他们更有钱的了。” “我晓得的。”祝神笑眯眯道,“小鱼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你也不在乎?”陆穿原再抬头望过来,目光变得锋利,“他以前跟着你,过的也是贺兰府那样的好日子?如果是,你还能把他送到府里去?你是想不起为何把他送走了,可总能想明白,他那么小,是跟着你一个病秧子喝西北风好,还是锦衣玉食当大少爷更好?再说了,贺兰氏,那是沾洲北边的王,他愿意跟你走,贺兰氏愿意?莫说是你,就是加上我一个,怎么去对抗坐拥二十万大军的贺兰家?他现在不是别人,是贺兰府昭告天下的二公子,你去接他?你以为只要你们两个人愿意就够了?那等于把他从贺兰氏眼皮子底下掳走!你是踏得进贺兰氏的大门,还是能拦下贺兰府的马车?手无寸铁的,你怎么去见他?” 祝神怔怔的,刚才还春风得意,觉得小鱼触手可及的想法一下子又变得遥不可及了。 他慢慢意识到,要让小鱼变得离自己不那么远,第一步要做的,是挣钱。 有钱,才能攀势。挣到很多钱,他才能够上贺兰府的门槛,才有机会见到小鱼一眼。 他要从籍籍无名的祝神,变成名满天下的祝老板。 这年夏天,贺兰军凯旋,又要过山回程。祝神把陆穿原拉到屋里,商量出了俩人做的第一笔生意。 陆穿原出身医圣门下,对天下大势虽清楚了解,却从不站队。医者心中无好恶,只管治病救人,这是师门的训诫。至于挣钱么,那是随便的,医圣也没定规矩。谁都不是铁打的,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搂些钱让日子过好点怎么了?大夫也是要吃饭的嘛。 因此沾洲有句传言:医圣门下多财迷。这是实话。 陆穿原也就罢了,虽然爱钱,但多数时候也是隐姓埋名,靠着一手的医术游行天下来挣钱,挣个不愁吃喝的地步便知足,对虚名一类,不感兴趣;他那个小师叔柳藏春,却是相当出名。不仅是医术出名,爱钱的程度更是出名,举凡家中有些钱势地位的,不动用金银珠宝三催四请,绝请不到这尊大佛前来看诊。 提起柳藏春,是扯远了。 说回祝神和陆穿原这会儿嘀咕的这笔生意,祝神是这么打算的:横竖屋子外那一院子药草要被过境的贺兰军打秋风,虽然陆穿原作为物主并不介意,可钱这东西,能挣白不挣。贺兰明棋向来治军严谨,军中财力雄厚,何不让陆穿原直接带着一批配好的药方子找到贺兰明棋,堂堂正正做笔交易?反正都是救人,白白地把药草送出去,倒不如找个人承担这份报酬。如此一来,于贺兰军,是兵也救了,贺兰明棋出那点钱,亦不痛不痒;这边于他们而言,也能捞回本钱,不算白干。 两个人一敲定,觉得这事既不败德,也很合理,陆穿原带着自己新配的药方和一堆稀世药种子,去了贺兰氏的军营。 临行前祝神叫住他,欲言又止地说:“老陆……你去了军营,能不能帮我打探打探,看谁知道小鱼的近况?” 祝神说这话时是笑着的,带着点讨好,带着点没底气的心虚,像知道自己过问了也没意义,可还是忍不住想方设法地要知道贺兰破过得如何。 陆穿原满载而归,带着一大把银票,和贺兰破的消息:“听贺兰明棋几个近侍闲聊——那会儿他们正生着火烤孔雀,我还奇怪呢,好端端谁拿孔雀烤着吃,后来才知道,是南边有个小氏族想投靠贺兰氏,往贺兰府送了三只品貌上好的孔雀。大公子贺兰哀呢,玩了两天,把孔雀给折磨死了;贺兰明棋嫌这玩意儿养在园子里碍眼,干脆带出来烤了;也就贺兰破,对这东西还算上心,像是喜欢得紧,跟府里一只豹子、一只孔雀整天呆在一块儿,除了读书练刀就是玩鸟和豹子,为此还招了不少闲话,说他性子孤僻,也像个不通人情的畜生。” 祝神静静听着,等陆穿原说完了,又过了好久才问:“没了?” “没啦,”陆穿原把银票从怀里掏出来,一边数一遍酸溜溜地说,“你以为他是什么香饽饽呢,谁都爱议论他——半路回家的公子,不受白眼非议都算好了。” 这晚两个人在等下清点了从贺兰明棋手上赚来的钱财——整整三万金! 陆穿原感慨:“贺兰府出手果然阔绰。” 祝神躺在椅子里,琢磨出了一个道理:这世道的人间,是个上窄下宽的宝塔,黎民百姓在最下头水深火热,可最顶尖那撮人,是挥金如土。 要挣快钱,就从那撮人里下手。 他让陆穿原雇人去远地繁华的飞绝城购入了大批的上等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