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神色不变,严肃道:“无妨,我一人独行惯了。” 王猎户嗫嚅了半天,方才蹦出一句:“若姑娘不介意,我……我可以跟随姑娘左右,帮姑娘出把子力气。” “那那些小狸奴岂不是……” “让它们饿饿肚子也好,免得甚没规矩。” 见柳七允许他随侍身侧,王猎户高兴得什么似的,话也多了起来。听说柳七是上山寻一味药草,立刻拍着胸脯吹嘘,只要柳七能形容得出,他就找得到。 “那种药草的叶片呈卵形,顶端尖,底部圆,开黄色漏斗状花朵,此时正是花期。” 随着柳七的形容,王猎户的脸上倒是起了惊恐之色:“您说的可是烂肠草?” 柳七也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猎户竟然还粗通药理,不觉又惊又喜:“医书上有载,此草名曰钩吻,是神农断肠之草,你在这山中见过?” “见过!龙窟后面的潭水边有一大片呢!” 二人再无犹疑,直奔龙窟而去。自惠娘于龙窟中惨死之后,本就罕有行人的骑龙山更是绝了人迹,更不用说发生了命案的龙窟了。王猎户的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劲,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待到龙窟洞口,更是摘下箬笠,冲着还在爬山的柳七大力挥舞,又蹦又跳。 柳七觉得有些好笑,严肃的面上也有了清浅的笑意,突然,那王猎户的身影陡然消失了,紧接着,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柳七疾奔过去,只见王猎户瘫坐在地上,看着窟中面无血色。龙窟前的地面上满是脚印,想来是王猎户刚刚蹦跳所致。其中一道脚印略长,痕迹略重,显然是他得意忘形,嚓滑而出,以致摔倒。 而摔了一个屁股墩的王猎户却在龙窟之中看到了更为恐怖的场景,让他再也无法顾及在柳七面前的形象,失声叫了出来。柳七眉头跳了跳,顺着王猎户颤抖的手指向龙窟深处看去。 第9章 龙见嘉兴 (九) 在沈忘钓起今晨的第四条大鱼之时,一阵由远及近的呼救声扰乱了湖畔的欢声笑语。 “出人命啦!!沈推官,救命啊!” 眼前的王猎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匍匐到沈忘的脚边,面上惊恐交加,鼻涕眼泪连成一片,让他本就细长耸耷的眉眼显出了几分滑稽。 “莫急,慢慢说。”沈忘将他从地上扶起,在水窠旁坐下,一株长得张扬的红蓼戳着他的下巴,随着他惊恐抽噎的动作一起一伏。 “你刚刚说出人命了?谁出事了?”沈忘的声音很平和,正像是面前大湖波光粼粼的水面。 “我……我没有看清,我害怕……就在骑龙山的龙窟里,死得好惨啊……手里抓着……抓着龙鳞!”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沈忘的眉头蹙了起来:“是你独自发现的吗?可有人证?” “有!柳……柳姑娘是我的人证。” “她呢?” “柳姑娘……还在山上,守着那……那个死人……” “你独留她一人在山上?” 王猎户有些诧异懵懂地抬起头,他察觉出了沈忘声音里隐含的愠怒,可待他看去,沈忘的脸上却依旧平和无波。 沈忘略一思忖,对身旁一位穿着蓑衣的老者道:“陈老,还望您……” “我省得我省得,你放心,我这就去衙署通秉!小五子,大力,你们先随沈解元上山,一切听沈解元吩咐!” 两名赤膊的船工闻言立时起身,一人抄起一根扁担跟在沈忘身后。 “上山!” 沈忘这一喊可谓一呼百应,不光是那两个船工,一时间,湖畔有把子力气的,年岁略长的,好凑热闹的,逞凶斗狠的,都跟着沈忘向骑龙山行去。连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光屁股小儿也想跟着大部队上山去,却被自家婆母一巴掌呼在地上。黄口小儿惊天动地的嚎哭声,恰如壮行的战鼓,声声催得紧,让吓破了胆的王猎户也蹒跚着跟在队伍的最后。 行人迤逦而上,在龙窟前堪堪停止,只余沈忘一人大踏步向着龙窟深处走去。 龙窟里有些暗,让沈忘的眼睛出现了略微的不适,但那娇小瘦弱,蹲在尸体旁的身影,却还是不偏不倚地撞进了视野里。那身粗布短褐上衣此时已被汗水打湿,紧贴在背上,更显得她肩胛骨锋锐。她肃着脸,正一丝不苟地检视着地上之人的后脑,她明显听到了沈忘走进龙窟的脚步声,却没有抬头。 沈忘缓缓出了一口气,将适应了阴暗的眼睛投向地上平躺的尸体。那人的鞋面已经磨破了,似是穿了多年不曾置换,破损处黏附着湿润的泥土。身上着一件有些古旧的青衣,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长衣扑散开,平展地覆盖了那人身下的地面,让他宛若置身于天青色的湖面之上。他的手中,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闪闪发亮,其形如扇,其大如掌,正是王猎户所说的龙鳞! 而随着视线缓缓上移,死去之人的面容终于呈现在沈忘的眼中。沈忘眉头一跳,那是……廖举人。 两日未见,廖举人修剪得合宜的长髯有了些许凌乱,舞舞扎扎得直指青天,如呼告,如泣诉。沈忘心中不免酸楚,若是当日寻得了他,是不是就可避免今日之惨剧呢? 却说那日,沈忘和柳七分别后,独自去了距离嘉兴府不远的廖举人家中。他心中自是有诧怪未明,须得廖举人亲自为他解惑。 廖举人父辈是祖传的游医,家中并不殷实,兄弟三人为了身为长兄的廖举人能光宗耀祖,更是把家里的老底儿都赔了出去。好不容易廖举人乡试得了亚元,家里人在乡里乡亲面前得意了一把,不过月余,家中老父和二弟就身染恶疾,相继去了。廖举人心中大恸,将二弟膝下的两名弱子都接回家中,允了弟媳改嫁。 这样算来,加上廖举人自己的三子一女,一时间家中便有了六个嗷嗷待哺的小儿,这使得廖举人越发的捉襟见肘。 刚到村口,沈忘便见一脸色枯槁的妇人牵着两名稚儿徘徊不定,面上尽是焦灼。 “敢问这位大姐,可知廖耀祖廖举人所居何处?” 妇人骇了一跳,警惕地打量着沈忘,把两个孩子藏到身后:“你找他作甚?” 沈忘的笑容愈发柔和,轻声道:”前日廖举人应崔知府之邀前往嘉兴府撰写告文,文采斐然,令人忘俗,小弟今日来正是来送润笔费的,还望嫂嫂笑纳。“ 妇人拉扯孩子之际,沈忘早已从为首年龄大些的男孩儿身上看到了廖举人的影子,便猜出了妇人的身份。 看着手中成色极好的银子,妇人的眼睛都亮了,一扫刚刚的猜忌,拉着沈忘就要往村子里走,口中喋喋道:“真是麻烦小哥儿了,快,快来家喝口水,这乌漆嘛黑的,真是……真是太劳烦小哥儿你了!” 她说话颠来倒去,走起路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