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信使年纪太大,骑不动自行车啦,我一有时间就过来帮忙。”小信使晃了晃脑袋,“他允许我把我的小树藏在这儿。” 老树荫蔽小树,新生的枝条接替旧枝条,槐树由此生生不息。 路南柯又花了十分钟时间,走完了剩下的一小段路,找到了自己的小槐树。 他顾不上休息,喘了两口气,就嘱咐红桃K在原地等着自己,赶快把围着的稻草打开,检查上面生出的愈伤组织。 信使和槐树相伴而生,一个受了伤,另一个也必定难活。 同样的,当其中一个的身体开始恢复,重焕生机,另一个也会跟着振作。 小槐树高兴极了,不停摇晃枝条,给小信使展示自己长出来的一丁丁丁点漂亮的新树皮,还试图用到现在都没掉的叶片和小嫩芽比个心。 路南柯赶紧抱住树干:“别乱晃别乱晃,我们还没好全呢。” 他把自己这些天的遭遇一口气讲给小槐树听,又反复嘱咐:“千万不能掉叶子,万一哪片叶子晃掉了,大肥羊先生就要失去自信了。” 小槐树最近也经常被一位种树人先生照顾,还不小心打中了无辜的奇怪长腿小蜻蜓,歉疚地耷拉枝条,蹭了蹭路南柯的头发。 “你是说,有专业的苗圃专家来给你松土浇水吗?”路南柯想起红桃K说的传闻,眼睛亮了亮,“看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放心吧,我回头就去准备礼物答谢人家。” 要是能找到那位专家,路南柯去道谢的同时,还得跟对方道个歉。 小槐树没了根,其实早就不能再吸收土里的水分和影响,再怎么松土、浇水、施肥,也只是哄树开心的安慰而已。 是路南柯一直在用心血养小树,可一个人的心血毕竟是有限的,要不是遇上大肥羊先生,现在的小骗子恐怕已经油尽灯枯,必须立刻筹备远行了。 “我把我们的根埋在大肥羊先生家了。”路南柯抱着小槐树,贴着树干说悄悄话,“等根活过来,就把你也接回去,到时候我们的伤就全好了,再也不疼了。” 小槐树的枝条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僵硬,好几根原本已经干枯的枝条,这会儿居然也隐隐泛出青色,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碰路南柯的伤。 “我不疼,一点事都没有。”小骗子眼睛弯弯,笑着哄自己的小树,“放心吧,我是谁啊?无敌大信使诶!” 小槐树立刻为无敌大信使竖起大树杈。 路南柯笑得站不直,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才摸摸树干:“我跟你说,还有五分钟……” 他晃晃手机,正要给小槐树炫耀他的“报平安电话”,忽然远远听见惊骇的呼救声。 小信使的脸色变了变,立刻收起手机,嘱咐小槐树继续藏好伪装成枯树杈,一头撞回槐中世界。 一团黑气盘踞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狰狞可怖,不断逡巡,似在搜捕猎物。 月挂树梢,风过劲草。 漆黑的怨气仿佛有腐蚀的作用,草地一瞬间就枯萎一片,从绿油油变成凌乱的枯黄。 红桃K躲在两块大石头后面,拼命把自己压扁,缩成一小盒扑克牌。 “是隔壁的小孩子吗?”一群意识正试图围捕那团黑气,看见路南柯就高声喊,“快跑,往家里跑!” 红桃K也哆哆嗦嗦扯着嗓子喊:“好兄弟,你先出去!隔壁村有个大黑球疯了!” 这是隔壁片区新生的魇,多半是因为心愿破灭得异常惨烈,怨气缭绕狰狞可怖,透出的寒意几乎能将人生生冻结。 已经有几个意识被黑气盯上,黑黢黢的怨力肆虐,将其中一个意识定在原地,浓深怨气像是缚魂的绳索,盘旋缠绕。 “快跑!”红桃K知道好兄弟最怕这个,顾不上害怕,冲路南柯喊,“往外跑,赶紧关门……千万别打开!” 路南柯站在原地。 他的确最怕魇跟黑气,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儿血色化成苍白,胸口起伏了几次,却没向后退。 小骗子当然最擅长跑路了,不论是往外跑还是往家里跑——被那些恶人追的小槐树也得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远越好。 路南柯长到十一岁,从没跟人打过一次架,永远都是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跑得比谁都快。 但信使是不能跑的。 少年信使站在原地,没有打响指,捻了个相当复杂的诀,身旁迅速聚集起汩汩清泉。 魇似乎畏惧这种清水,向后急速退却,让那一小盒扑克牌钻了空子,咻地窜到路南柯身后。 “你怎么还会这个!”红桃K只见过路南柯打响指弄清水来洗手,从没见过这些水可以这么用,又惊又喜,“你怎么——路南柯!” 路南柯几乎是不得不靠在他身上。 少年信使的身体迅速冰冷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把红桃K往身后用力护,问那些意识:“你们的信使呢?” “我是负责守护这里的信使。”路南柯说,“我需要和你们的信使联手,所有意识,退到我们身后。” 他亮出一片嫩金色的槐叶:“信使上前,护卫一方。” 那片槐叶和其他暗淡的、发黄的叶子都不一样,仿佛是从树心里发出的唯一一颗嫩芽。 在槐中世界,意识根本不是魇的对手——尤其是这种怨气极强的新生魇,最不甘怨愤,毁灭成为本能,能吞噬所见的一切。 只有信使才能守护这片地方,这是信使的职责、使命和与生俱来的骄傲。 “你是信使?!”那几个意识眼睛一亮,仿佛见了些希望,却又更紧张起来,“我们的信使也被魇吞了!” 这只魇失控的原因,是“无处结缘”。 无处结缘,无处停留,一生都漂泊流浪,既无梦境也无彼方。 被世界遗忘的灵魂在死后化为魇,这也是信使们唯独难以阻止和降服、甚至可能反被吞噬的一类,因为这也是信使的宿命。 每个信使都要走遍所有的槐树,收集信和礼物,把它们送去该送的地方。 不可心生贪图,不可眷恋停留。 “没有红布条的意识不能碰它!”那些意识喊,“信使也不行,你有红布条吗?千万小心,我们的信使已经被它吞了……” 路南柯胸口缓缓起伏。 玫瑰花瓣绕着他的手指转了下,变成相当逼真的红布条,被他拿在手里,漂漂亮亮的金色眼睛弯起来。 “我有。”路南柯说,“你们快走——过会儿带我回家。” 他后半句是对红桃K说的,声音压得稍低,少年信使的视线已经锁定黑气里的影子,清凌凌的水流在身畔环绕。 如果是意识,被魇吞下去就完了,但刚被吞噬不久的信使还能救。 至少身体还能救,还能落叶归根,被送回家。 这是信使最后的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