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会忘掉这一小段记忆,不会有人记得他被吊在这。 其他人会以为这只是一次常规任务,任务完成之后,在这里就地解散。 杜槲几乎吓疯了,他不停地高声喊着叫这些人停下、别走、回来救他。 他深知这不是什么陷阱,是他编给时润声的梦。 上辈子,杜槲编造了不知多少这种梦,早已熟练到不需要特意思考。 梦里的时润声会被留在绝境里,不会有人来救他,不会有人回来找他,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忘记这里还有一个缄默者。 怎么能想起来呢?被扰乱的湖水只能吞下惊扰跟伤害,把痛楚沉下去,等待水面重新恢复成风平浪静。 没人会想起问一片湖水疼不疼。 时润声想要回家,这是他的死穴和软肋,是肋骨下跳动的柔软的心脏。 眼睛澄澈干净如同湖面的小缄默者,拆掉肋骨,把心脏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并不知道把心脏接过去的人,如何磋磨揉捏,按斤两估价。 但杜槲知道。 做这种事的人,再不以为耻,再冠冕堂皇,也是要怕三更半夜风起叩门的。 从梦里探出的细线,没人能看到,也没人能扯断。 风还没停。 他得留在这,做完一场清醒的噩梦。 / 林子里惊起三两只飞鸟,扑棱棱拍着翅膀飞远。 太阳还没落完山。 火红的晚霞融进宁静的透明湖水,落日给云层镀上一层金边,云也像是烧起来,层层叠叠向远山蔓延。 可能是有一滴雨没站稳,从云里掉出来,也说不定是晚风摇动树枝,晃落了刚凝成的露水。 一小滴水蹦蹦跳跳,哇呀呀砸在小缄默者的鼻尖上。 小缄默者从安稳的沉眠里惊醒。 时润声一下子就跳起来。 他刚醒过来,就听见肚子的咕噜声——他饿坏了,明明在梦里吃了一整只烤鸡,居然半点也不顶饿。 从树上垂下来的银线托住小缄默者,没叫他一头扎进湖水或是火堆里,稳稳当当地放回草坪上。 银线在风里摇曳,时润声站稳,抱住晃着尾巴飞扑过来的大狼狗,眼睛跟着亮。 他小心地摸了摸那些银线,仰起头,看见坐在树枝上的傀儡师:“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着了……我睡了很久吗?” 傀儡师低头看小闹钟,摇了摇头。 银线把小闹钟送下来给他看,又戳戳表盘,严谨地指出了“一分钟”的小格。 小缄默者睁圆了眼睛:“!” 年轻的傀儡师以银线借力,轻巧地一跃而下,落在他身旁:“你说要请我吃烤土豆。” 时润声立刻回神,忘了惊讶自己居然只睡了一分钟,踮着脚抬起胳膊,努力抱住等了自己足足一分钟的朋友。 反派大BOSS虽然要毁灭世界,但脾气很好,用银线配合着帮忙,把小缄默者托起来,让时润声能够到自己的肩膀。 从傀儡师袖子里钻出来的银白色细线,像是两根柔软的小触角,对着时润声上下研究了半天,戳了戳小缄默者的额头。 时润声轻轻眨了下眼睛,不自觉地抿起嘴角。 他拉着银线们轻轻晃了晃,也用额头去轻轻地碰傀儡师的额头,小声说:“还有玉米和麦饼,我还带来了小麦穗。” 小缄默者今天一大早就起床,去自己那片小麦田里,挑出了最饱满、长得最好的麦穗。 刚灌好浆的麦穗是种生命力极强的青色,颗粒饱满,麦芒尖尖,藏着相当不起眼的、米粒大小的麦花。 傀儡师抬起手,想碰一下尖锐的麦芒,被小缄默者及时拦住:“很扎,会疼。” “不等它们变黄吗?”反派大BOSS听话地收回手,“听说成熟以后会变黄。” “没关系,还有很多,麦子成熟还要一段时间。” 时润声弯了弯眼睛:“等成熟以后,我会把它们磨成粉,做成麦饼……我还会做麦芽糖。” 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来自异乡的旅人还不急着走,就太好了。 他会坐在金黄的麦田里等着被绑架,带上最香的麦饼和最甜的麦芽糖。 时润声没有把这个心愿说出来,他悄悄摸了摸银线,又张开手臂,撑起装得满满当当的斗篷:“您试着晃一晃,说不定就都掉下来了。” 傀儡师用银线把他托起来,上下左右地轻轻晃,又创意翻新,向上抛了下。 时润声正专心让那个超级大土豆从斗篷里向外翻滚,一不小心就被抛起来,还没来得及惊讶害怕,就又被稳稳接住。 那些银白色的、仿佛是流光一样的线汇聚成瀑,又像是绵柔的湖水,托着他,一下一下地抛着玩。 小缄默者忍不住笑出来,耳朵都红得发烫:“您还没吃饭,我得给您烤土豆和玉米,我的麦子很香,您一定会喜欢烤麦穗。请不要玩太久了,您的身上还有伤……” 傀儡师把他身上藏着的宝贝晃干净,用银线卷着小缄默者落地:“只是旧伤。” “旧伤也是伤。”时润声在小院里越来越自在,格外认真地强调了一句,才抱起土豆和玉米,带着麦饼往火堆边上跑,“伤是要养才能好的。” 时润声今天忙着接委托,其实就是为了换这些。 “寻找七只小猪”的委托报酬就是麦饼,上面撒了白芝麻,只要用火稍微一烤,再刷上一点酱,就不知道有多香。 小缄默者从早跑到晚,做了好几个委托,还用贡献换了一小罐酱,在村子里的小铺买来了小刷子。 也是因为这个,忙了一天的小缄默者被傀儡师用银线绑架,主动钻进银色的麻袋,一不小心就在袋子里睡着了。 这会儿的时润声挽起袖子,相当熟练地跟银线合作,在火上来回翻烤麦饼,还记得温声嘱咐傀儡师:“小心烫,您站得稍微远一些,这里可能会很热。” 傀儡师看起来并不怕热,站在他身边,正用银线研究那些麦穗。 时润声拿起一束麦穗,主动做示范:“要这样。” 傀儡师跟着小缄默者学,把麦穗放在掌心揉搓,等麦壳都揉掉了,才重新张开手。 小缄默者深吸一口气,鼓着腮帮用力一吹,麦壳就飞起来, 时润声的眼睛晶亮,他抬着头,等着傀儡师也照做,然后把揉出来的青色麦粒拨了拨,一把扔进嘴里。 傀儡师一丝不苟地跟着他学。 两个缄默者,一起站在火堆边上吹麦壳,一起嚼又甜又香的青麦粒,一起盯着热腾腾的麦饼什么时候才能烤出脆壳。 时润声被飘起来的草木灰呛得揉眼睛,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种感受,只是一边揉眼睛,一边笑着小声说“对不起”。 傀儡师把手放在他头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