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亮!泡澡之前要淋浴,洗洗干净才能进去泡,汗蒸完也得淋浴,你的明白?” 角落的背影似乎抖了两下,没回头。对方悻悻拧开花洒往自己身上冲的动作,让时光觉得他对自己很敷衍。 “他呀。”沈一朗已经在自己上身都打满了泡沫,“十有八九就是从没来过,可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么。” “你这么说那应该就是了。”时光眯着眼睛挡住一缕从发顶淌下来的泡沫水,“他都一成年人了,还没来过洗澡堂子。想想他的青少年,就感到不可思议,多无聊多寂寞的人生啊。哎,反正我也就说说,我管不着。” “管——不——着?”沈一朗停下手中揉搓泡沫的动作,若有所指地瞧着他。“你确定你‘管不着’?” 他的话带着一点不可捉摸的笑意,水汽濛濛,把他那张没戴眼镜的脸平白衬出了一些精明的味道。 “我、我,我不用管啊?我管他呢我……” “你啊。”沈一朗摇着头,继续搓泡沫,“你要真的对他一点都不关心,就不会聊着聊着就能聊到他身上去了。” 他的话把时光激得肩膀一抖。“哎沈一朗,你这话里有话啊?”他急急冲了冲脸,潦潦草草解决完自己脸上的泡沫,顶着一脸的水珠看着沈一朗,“我什么时候老聊他了。” “那行,咱们现在出去打电话把洪河叫来,问问他,让他给你数数你聊了多少回俞亮?再不然,问岳智也行?”沈一朗不戴眼镜时笑,很容易给人一种他想捉弄谁的感觉,“时光,你摸着良心说说,我,或者洪河,当你跟俞亮之间的‘幻影第三人’有多少次了?那歌怎么唱的,‘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为什么我不能够有姓名’,你数数看,加上岳智你这电影里都五个人了。” “去去去,沈一朗你变了,你不老实了,白潇潇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会心碎的。” “不怪我。”沈一朗用他在道场上课时才有的表情说,“时光把我雕刻成了我应有的样子。”时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我认输,我投降,您别说了成不?” 汗蒸房不大,在浴室的另一厢。时光把浴巾系在腰上,围着正要进去,突然感到视野一侧有条人影恰好站起来,也往这边走。他心思不知道怎么动的,囫囵着转到那条人影上。沈一朗已经在汗蒸房里找位子坐下了,他还发呆一样杵在玻璃门外头。汗蒸房外的玻璃墙上糊满了水汽,里头看不清,映得外头的他也是朦朦胧胧的一条灰色的影子。他对着这块糊住的玻璃墙出神,玻璃墙映的影子幢幢,须臾间走出来一条,悠悠靠近他。待那影子靠得很近时他才回神,扭过头瞅见对方,不料一见之下,彼此都是一怔。 “你、你,你——洗干净了吗?你这、这,胸肌不错,不过你好好一猛男,在头上披着毛巾,跟个盖头一样,咳、咳,怪好笑的。”时光堆起笑,拉开汗蒸房隔间的玻璃门,“来来来,快进去快进去,看在你这么大了还没来过洗浴中心的份上,今天就带你长长见识。” 头上披着毛巾的猛男似乎还在瞪他,然而这回猛男还算听话,时光拉开门他就跟着进去了,人踩到汗蒸房地板门口,突然撇过脸问道: “你不进去?” “啥?我——”时光一抬脸,赫然发觉对方离自己只有半臂不到的距离,他眼睛还没来得及眨,就感到一股热气从对方裸着的上身直冲自己面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机灵劲,左脚往后一滑,人就顺着带水的瓷砖地面呲到汗蒸房门的另一边去了。“我——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说,“吸吸——吸吸更健康嘛!” 俞亮瘪了一下嘴。他的上半张脸都被罩在毛巾的阴影里,时光只能看见他的嘴在动:“什么时候能回去?” “你、你才刚来啊大哥——” “半小时?” “你不还没蒸完的么?” “十五分钟。” “那你走去啊,我牌子不给你。”时光朝他扬了扬自己绑着三个置衣柜号码牌的右腕。 事实,叫他看清自己只是认识这个人,却从没有仔细地了解过。 可这不对,时光从来不认为自己真的如沈一朗或洪河所暗示的那样对俞亮知之甚少。“时光,老开着门干什么?热气都要跑出去了。”沈一朗在里头喊道。 “哦——不好意思啊!”时光如梦初醒。他回了沈一朗的话,转过脸想找俞亮的身影时,那个披着毛巾、看起来有点滑稽的身影已经从他面前擦过去了。 玻璃门“嘎”的一声,缓缓被弹回原位。时光看着门上糊成一团的水汽,想象着里头的人看着外边的情景。他在想俞亮从里面往外看时说不定只能看见他的两只脚,被白色水蒸气糊满的玻璃门上隐约映出了他笑脸的轮廓。 他向来就是觉得好笑就会笑,想哭就会哭,想生气就会找地方生气,但情绪还有很多种,譬如心酸、内疚或惶恐,他没有能力处理好这些感情,忧郁和克制绝非他的本能,快乐才是;然而他还是有了这些感情,一时拥有就是一辈子拥有。他伸手扶在玻璃门上,随手歪歪捏捏写了个衣字旁,想写右半边时就不写了。上一个被他带着进大浴场来还叽叽歪歪“这些人怎么都衣不蔽体,如此伤风败俗”的老古董不必在这里留下姓名,他用大拇指在写过的地方推了两把,遥遥听见浴室另一头有人喊擦背。 “能跟我说一说吗?” 俞亮一愣。他朝左边看去,看见沈一朗正背对着自己。 “什么事?” “你们队,围达G.C。” 沈一朗没回头,他可能是喜欢高一点的温度,所以正半佝着背坐在离炭盆较近的地方。 “你——你要加入围达?”俞亮在一瞬间难掩吃惊之色,很快他反应过来,“我——我听时光说起过,你今年在定段赛上是全胜定上的,恭喜你。”他想了一会,“围达去年刚进入围甲,眼下也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你加入,我师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沈一朗转过身。他朝俞亮笑了一下:“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朝你了解了解你们队的情况,不一定会加入。” “呃……”俞亮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为难,“基本情况?比如呢?” “其实我昨晚就接到一些职业队打来的电话了,昨晚跟道场的两位老师吃饭时,他们推荐了我围达G.C,说是,给年轻人的机会比较多。” 俞亮连连点头:“方绪师兄刚创办围达G.C时,也是顾念棋坛后辈机会较少。按照他的讲法,中国棋坛需要尽可能快地实现年轻化,只有扶植越来越多的年轻棋手,才能为中国围棋的崛起打好基础。” 沈一朗抿了一下嘴,他说:“中国的年轻手,多半段位不高,想比赛呢,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