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朗跟俞亮说话的事儿来,他那时怎么就没想到沈一朗会跟俞亮打听围达的情况呢? “我都邀请你那么多回了。”他努着嘴,不甘地添道。 沈一朗手里抱着新买的厨具,跟他并肩走在人行道另一侧。他听出了时光话里的怨怼,笑了笑说: “方圆建投的话,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围达G.C确实机会更大。” “方圆建投今年可是围甲第六。围达这情况,两年之内都不一定能冲进前八,弄得不好就降级了。”他一边走一边扳着指头给沈一朗念,“你看看今年季后赛那几支特别强的战队,什么上海移动啊,重庆建设啊,哪个不是里面有世界冠军坐镇的,贵州那队伍还有柳时英做外援呢,围达这回是好不容易才撑进甲级联赛,趟进来就是魔鬼之旅,万一不小心再降级了,那就——”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一朗从纸板箱后望向他,“我是说,上场的机会。”时光登时有些龃龉,末了他只是松松垮垮地接道:“哦。” 他迈出去的一步重重地踩进积雪里。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清早的街上出奇的安静,连马路上的喇叭声都显得十分遥远。靠西一侧的人行道上,积雪已经被扫开;东侧的道上还是满的。时光右手推着箱子,任轮毂咕噜咕噜地轧在石板路面上,两脚一深一浅地趟在雪里走。沈一朗唤了他几回,他也没怎么听进去,只是呵了呵手心继续赶路。 他有些心事,眉间攒得极重,沈一朗一瞧便知。时光不开口,他也不开口。“围达的机会会更多吗?”时光走了几步,闷声问道。 “我也不清楚。”沈一朗说,“围达队的成员都比较年轻,考虑到这一点,上场的机会的确会更多一些。” 时光朝他抬起脸,黑白分明的眸子轱辘转了转,“你会当主将吗?” “不清楚。”沈一朗答得很干脆。 “这都不清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青年接道。 他们走到街角。时光想起了另一件事:“你这段时间有去见洪河吗?” “见了。你把房间钥匙给我的第二天去见的。”提到洪河,沈一朗的眉心多了些愁云,“他家里现在应该是他叔主事,他的话,据他说是,跟着学点儿是点儿。” “他爸呢?” “中风偏瘫,估计是没法好了,唉。”他说着,轻轻摇头。 “洪河他……还下棋吗?”时光问之前犹豫了许久。 “他没跟我提下棋的事儿。不过看他桌上还有谱,估计也还是下吧,平时下工下一下,就这样了。” 时光失语了一阵,昔日道场中他、洪河和沈一朗三个人一起下棋的记忆从他的脑海深处浮现而出,徒增几分酸楚。 他多喜欢这些朋友,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和他们永远在一块儿下棋。 “战队的事情,就不用再为我操心了,也谢谢你。上场的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时光。”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低落,沈一朗的话语中多了几分安慰,“我比你和俞亮都要大几岁,时间是不等人的。” “我知道。”时光干涩地答道,“在围达,确实,年轻棋手机会多点,绪哥也会带人。”“嗯。对了,俞亮去釜山参赛,方绪九段没给你什么安排吗?” “他啊,他要回老家了。离过年就一个多月了。他今年也挺累的,又帮白川老师办围棋班又带围达又要辅导北斗杯的训练还要参加名人赛,正常人哪有这么多精力啊。就上周吧,围甲第十八轮的积分排名出来以后他就打算回家了,估计是看围达排名稳了,不会降级,他就放心了。”时光抬脚踢开一粒石块,“他临走的时候意思反正是,放假期间大家保持联系吧。等放完了回来估计还有个一个月左右,到时候我和俞亮还要在集训一次。” “那你自己的安排怎么样?” “我吧,我。”时光皱着眉头,“我打算去兰因寺再找一回懒师父,请他再帮我瞧瞧,还有什么好改的。” “找他是不错。不过你们不是还有双人赛?” “双人赛的话。”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倏尔泛红,“我跟俞亮练得也差不多了。目前就先自个儿练着,哎,你也可以跟我下棋啊。” “好啊。”沈一朗笑道,“我随时奉陪。” 时光的眼底流转,他忽然问道:“阿朗,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国家队?” “暂时还是找机会吧。我现在等级分积累得也不够,也没在国内或者国际比赛上拿到名次,去国家队可能有点难。”沈一朗说,“对我来说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倒是你,时光。”他看向时光,“你得把这件事放心上。虽然你已经进入了国青队,但你手上尚无有分量的实绩,等级分也不够,这回 ……”他犹豫了一会,“俞亮能作为外卡去韩国参加真露杯,就是中国队教练组特别推荐的。这种机会,对每个棋手来说都很珍贵,你要自己争取才行。” 他又踢开一枚石子,眉头紧紧地蹙起来:“我知道啊。” 总是俞亮。 他揉了揉脸,把丢在桌角的背包拉过来,从里头掏出一张皱得起了卷边的A4纸。自打方绪上周把这张纸交给他起,某种情绪就沉甸甸地坠在了他的心上。他展开那张纸,再次浏览对战表上那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看到“俞亮”时他的目光停了停,又滑向对战表上的一边:“高永夏”。 不是我。 等到明天——他扭头望向白雪皑皑的窗外,想着,等到明天,俞亮就要在釜山的希尔顿酒店代表中国出战了,他的对手是韩国的高永夏三段。 他咽了咽口水,方绪几天前傍晚对他说的话犹如在耳:“不行。” “为什么不可以?就不能我做主将吗?” 他捏着手里的对阵表问。 不论如何他也要跟那个高永夏对阵才行,他一定要用对方瞧不起的白子虬下法打败他,亲手朝对方证明他在《天下围棋》采访中说的那些狂言有多愚蠢。 “比成绩、比实力,显然是小亮更好。”方绪在这时候总会若有似无地多几分严厉,只有在这时,别人才会想起他是俞晓旸的弟子,“我是不会拿比赛开玩笑的,你死心吧。” 时光被他的话激得浑身汗毛倒竖。他看着坐在对面纹丝不动的方绪,痛恨、不甘、愤怒,轮番在他的心头交织,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无能狂怒的滋味了,以至于这份打击能在一时之间势如重擂,击得他久久僵坐在沙发上。 “师兄。”俞亮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可以跟时光比一场,如果时光赢了,我愿意当副将。” “小亮。”方绪转过脸,眼镜后的脸多了一点为难,“就算我点头答应,棋院上也不一定能同意的,对战表的次序也已经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