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着眉头说。他在时光身侧的沙发上坐下,看起来好像很嫌弃时光现在的样子。 时光瘪瘪嘴,对他做了个鬼脸,伸手握住马克杯的把手: “谢喽。” 他敛着眼睛,低头把嘴凑近杯沿,意外地发现水是温的。俞亮似乎在盯着他看,以一种会让他感觉到压迫的目光。他啜了几口,把杯子先搁下。温蜂蜜水下肚,缓解了他喉咙口的烧灼感。 “你不应该喝这么多酒。”见他放下杯子,俞亮才缓缓开口,“棋手不要大量饮酒,喝这么多对小脑有害,还会影响判断力。” “嗨,说啥呢。”时光舒了一口气,往沙发背上一靠,眯着眼睛养神,“现在又不下棋。”他挠着脖子,醉眼朦胧地看见俞亮的表情。 俞亮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眉头虬成了一团结,一双黑眼睛却又湿又亮。“非得下棋?”他再出口,果然还是数落,“你告诉我,你现在觉得不难受?” “哎呀……你干嘛啦。”时光在这方面一向很怵他,他抓了几下颈子,扭着眉头接道,“今儿我爷爷生日。我看老人家难得这么高兴,就陪他喝了几杯。”他仰头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撂下手冲俞亮傻笑:“白的。” 俞亮的嘴角扭曲了一阵。 “喝什么都不能喝成这样。”他道。 “哎哎哎,下次不了吧,下次不下次不,啊,你别老纠结这个……”时光努努嘴。 “……你哪回能一次到位就好了。”俞亮瞧着他,神情逐渐变得很是无奈,“老是‘下次’,有多少下次啊?” 时光见他面色稍缓,平日里那股子皮劲就又上来了,他一伸脖子:“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俞亮愣了愣,接着他轻轻一叹,咬住下唇,稍后还是笑了出来。 “如果我不要呢?”他问。 “那——看情况喽。” “啧,你——”俞亮瞪他。 “哎呀,那就不要下次。”时光连连摆手,他在沙发上挪了一下位子,让自己坐正了对着俞亮,“不过,这回就不行了,我喝都喝了,你又不能让我吐回去。” 俞亮看了他一眼,撇过眼睛。“我看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讲,“仗着没人管你就折腾吧。” “我不都说了,我爷爷他高兴。”时光说,“老人家过个生日,我妈上班,我爸……我爸多少年都没回家看过了。”他讲到这里,声音中难免染上一点低落,“老人家平时也蛮寂寞的,我不是跟他聊天么,一边聊一边喝,就喝多了——哎。”他抓了一下后脑勺,“我还没说呢。” 他抬起眼睛,因为醉酒而泛着红肿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俞亮: “对不住。没去接你……” 俞亮也盯着他瞧了一会。时光面上浮现的那种唐突又愧疚的神情,让他不论如何也无法责怪对方。他咳了两声,像有意要掩饰什么一样,说: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时光奇怪地问道:“你干什么去?” “你还是快点洗洗睡觉吧。”俞亮说,“我去帮你放洗澡水。” 他有意没让自己去在意时光此时的表情,转身时以生平最麻利的手脚跨向浴室。时光挠了一会脑袋,在他身后喊:“谢谢啊!” 他一声喊完,突然觉得头重脚轻,索性脖子一歪,把头搁到沙发扶手上。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他缓缓阖起眼睛。 俞亮放好水是十来分钟以后的事了。到了这时,在客厅沙发上等他的,是一个已经睡着了的年轻人。 俞亮在茶几边上站定。 时光毫无防备的睡脸正罕见地泛出醉酒的酡红,他那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生着一头黑发的脑袋,被客厅的灯光一照,像鸦羽似的泛着光。他睡着了。之前俞亮也跟他在一个屋子里待过,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时光睡着时的整个状态,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棋手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好东西,即使是在睡眠里,嘴角也轻轻地勾着微笑。 俞亮望了他一会,在他头边上单膝蹲下来,如此平视着他。这会儿他看清了时光闭起来的眼睛。那本是一对极薄的眼睑,肤下分布着浅浅的静脉,然而整个眼睛看起来又很有肉感。他望着这双闭起来的眼睛,就能想象出它们睁开时的样子。在俞亮的心里,这双眼睛好像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永远有着充满孩子气的旺盛活力。 就这样地,他在沙发旁边呆着,过了很久也没有离开。 第18章 时,韩国棋院的新规也像平地惊雷一般在围棋界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九段直升的新规总算是来了[i]。 一时间,所有还活跃在纹坪上的人都从各自的渠道上得知了这个消息。仅仅在第一个星期以后,日本和中国的棋院先后修改了升段制度。据后来的资料统计,在修改规则后的十二年间,中国新增的直升九段多达十八位[ii]。直升制度彻底改变了以往棋手的比赛日程,十五天十二盘棋的升段赛越发显得鸡肋起来,而高段位的棋手将不再乐于参加此项赛事。 然而,看着本月报纸上新登载的升段棋手名单,时光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头痛。 《棋苑报》上搜寻。五分钟以后,他在B版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时光二段”。 晌午的冬季阳光穿透这间Family Mart[iii]的玻璃墙,懒洋洋地洒在他身上。他打了个哈欠,却还是强打精神,执拗地再从B版上的另一个地方找到了俞亮的名字:“俞亮四段”。 他的目光在“四段”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通过北斗杯预选赛以后,他就忙不迭地报名参加了随后开始的升段赛[iv]。今年参加升段赛的人数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百四十多个人,对比起隔壁坐着四百多号人的定段赛会场那实在是要多冷清就有多冷清。时光满以为能在升段赛现场看见不少现役的高段棋手,哪曾想等他过去一掀报道花名册,他就发现自己真想多了:大把大把的都是初段、二段和三段棋手,四段和五段的骤然就少了一半,六段七段的更少,八段以上的棋手竟然是一个也没有。 最近几年来,升段赛越进行到后期,就越是有高段棋手退赛。高段棋手频频退赛或者干脆不参赛,也就导致了高段参赛棋手屡屡缺少对弈的对象。没有对弈,自然也就积不到什么比赛积分,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冲击世界大赛的路子上,指不定能挣个直升九段回来。但对于初出茅庐的低段棋手而言,升段赛却是为数不多既可积累实战经验又可增加积分的地方,时光本来也把这视为宝贵的积累实战经验的机会。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意料。时隔半个月,当时光拿出升段赛的棋谱复盘时,他还是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