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可以啊阿朗,没想到你去了趟日本,还学会茶道了。” 沈一朗笑着说:“我也是现学现卖,这个啊,还是日本棋院的羽根君教我的。哎。”他倒完水,顺手把茶壶推在桌子中央,对时光说:“你们这回去北斗杯,我看,一定能遇上他。你要是觉得感兴趣,到时候多问问他呗。” “唔,随便吧。”时光的注意力全都在杯中那捧色泽奇妙的茶汤里,听到沈一朗的话,他也只是兴趣缺缺地答道:“北斗杯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干呢。再说了,赛程就那么几天,三轮循环赛比完了还有个什么什么的闭幕式,也不是去玩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沈一朗从灶台前回头,瞧见他神情严肃,低头紧盯茶水出神的模样,心下就明白过来他打的是哪门子主意。 “正事儿啊。”他从水池里捞起一只瓷碗,一边用钢丝球擦洗一边说,“还是那个高永夏?”时光听得一愣。他从茶杯口上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和沈一朗对视了片刻,又把头低下去:“嗯。” 沈一朗擦洗杯碗的手一顿。 时光是认真的。 上回在洗浴中心,时光看完《天下围棋》上那篇报道后表露出来的情绪就曾让沈一朗和俞亮深感惊讶。但今次,沈一朗才发现自己还低估了时光的怒火之盛。时隔一个多月,时光对高永夏的怒意非但分毫未减,反而好像还加剧了不少。 可是,高永夏的对手,是俞亮。按照赛程安排,也只是由这两个棋手在主将战上碰面,作为副将的时光是不会有与高永夏一对一交手的机会了。 沈一朗仔细品味着这个结果,他想自己大概已经猜到时光盛怒如此的根源所在。 在无法改变安排的情况下,时光的怒意也就不得不多了一丝无奈的意味。尽管沈一朗还是不知道高永夏到底跟时光结下了什么样的梁子,但他能理解时光心里的不甘。 更何况,代替时光坐在高永夏对面的,不是别人,而是俞亮。 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能代替时光坐在高永夏的对面,唯独俞亮不可以。对时光来说,这不啻于是对他自尊心最大的伤害。 “可是,你们碰不上的啊。”沈一朗犹豫了一会,还是这样说了。 “……没有关系。”时光头也不抬地答道,“我会把主将的位置抢过来的。”“……啊?”沈一朗手里动作一顿。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会把主将的位置抢过来的,至少是对战韩国的时候。”时光答道。“呃,你,你要去跟方绪九段说吗?” “不是啊。”时光这回朝他望了过来,脸上一副岿然不动的神色: “就是抢过来,从俞亮那里。” 窗外似乎有风吹过,窗棂被吹得咯啦啦作响。沈一朗转身关停水龙头,他没有立刻回过头去看时光,而是随口重复了一遍时光的话: “从俞亮那里,把主将的位置夺过来?” “嗯。” 时光的回话中有一种令时间凝固的平静。 “嗒”。一滴水从龙头中流出,滴落在不锈钢水槽内。沈一朗微微地叹气,“如果你真的有这种打算。”他道,“还是先去找方绪九段说一下吧。最好请他拿拿主意。” 时光听了,只是轻轻抬头。他的目光中同时显现出一点倔强和脆弱,“已经问过了。”他说,又慢慢低下头。剩下的话已是不用再讲。 见到他这副样子,沈一朗心下了然。 八成是不行。 不行,也不可能行。要怪就怪时光早不缺晚不缺,偏偏在LG杯和富士通杯两大世界级赛事预选赛进行的关键当口上缺席了半年。同届定段的岳智、穆青春等人,最起码也在预选赛中显过身手,到了时光这儿,干脆连一张像样些的纸面成绩都没有。在围棋职业比赛中的缺席则更不用提,上半年的季前循环赛,时光基本上就没怎么参加,等季后赛开打时,整个队伍里也就没他什么事了。哪怕时光在回归后接连参加了北斗杯预选赛和升段赛,这些失去的机会都是补不回来的。要不是因为他下半年回来以后豁出命来拼,他现在的等级分只会比岳智等同届定段的佼佼者们更加难看。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是得绕回等级分上。沈一朗自己也觉得挺麻烦的,可规矩已经定在这儿了,确实没办法。棋手排名、参赛资格,有的没有的都要看等级分。等级分就是敲门砖,就是通行证,你不能通行证都没有就想上路。靠实力硬碰?也行,时光在北斗杯预选赛中的活跃表现确实也证明了自己。 可他刚刚说的是“要从俞亮的手里抢过来”。 短那么点识人的水准;他做出的判断,一定是基于周密考量后的结果。 这个结果就是俞亮比时光更强。 看着时光那难掩失落的脸,沈一朗拿过他面前的杯盏,给他重新换了一回茶水。 “绪哥他回老家以后,我也电话里问过他好几次。”时光伸头呷了一口茶,还没喝到嘴,就被开水烫得直吐舌头。“我去,怎么这么烫啊?” 他慌忙扥下杯子,捂着嘴巴龇牙咧嘴,“行啊,看不出来,你这焖烧壶还挺保温。” “你也真是的,急什么?”沈一朗方准备好讲正事,被他这样子一弄又忍不住要笑。他转身” 重新接了一杯凉白开递过去,“你要是急着喝水,先喝这个吧。” “行行行行,谢谢啊。”时光伸开五指,按住那杯不停晃动的水,缓了缓才嘶着口水继续往下讲: “绪哥的意思吧,我觉着……我靠我也觉不出来。” “你跟他怎么说的呀?”沈一朗问道。他抽了一张纸巾,细细揩着桌面上的水渍。 “我就问了他,如果我赢了俞亮,他会不会同意我做主将。结果嘿,这人,他居然说‘你跟小亮商量商量再说’。我去,那我跟俞亮不是商量完了才来问他吗,他可真有意思,又把我给问回去了,这踢皮球也踢得太敷衍了吧。” 时光气闷不已,他讲完以后沉默了片刻,右手抬起来在腿上拍了一下: “得得得,阿朗,我刚刚跟你这么一捋,我发现我还想通了。” “想通?”沈一朗推了推眼镜,“想通什么了?” “还能有啥啊,他不乐意呗!我琢磨出来他意思了,反正就是有事启奏无事散朝,爱卿有话请讲,朕听不听是朕的事。嗨哟,我就说呢,为啥之前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他在里面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儿,合着搭不搭理都没意义啊,那我还搭理他干嘛,跟个傻子似的巴巴等呢我。” 他气得鼓起腮帮子,把桌上那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沈一朗琢磨了好一阵,他朝时光打量了几分钟,试探道: “你有没有试过,去问俞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