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嘀嘀咕咕的,叫邓柯平听着模糊,“我完了,我不该,这事儿怎么也能忘。” 邓柯平勉强听清楚他后半句,他一笑,说:“你这几天不都铆足了劲要升组去见你朋友吗?忙着准备比赛忘记事儿正常啊。” 时光“啪”一下合上机盖。 短信已经发了出去,能不能被看到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脸。对着邓柯平投来的探究眼神,他懊恼地一拍自己的头顶,口中模糊地嘀咕了句叫人听不太明白的话: “什么见不见的……哪有那么多朋友啊……” 沿着走廊往天元战决赛会场的路有五十七步,这个俞亮早就知道。 五十七步之遥开外,隔着一扇门,里头传出一些嘈杂的声音。天元战决赛是获得挑战权之前的最后一道关卡,经此一役,将会决出今年的天元头衔挑战者。 是他?还是他师兄方绪? 比赛会场外的门是礼宾用的,比普通的门要更厚实。饶是如此,俞亮还是能从里面隐隐透出来的快门声中觉察出一丝嘈杂。 一个是俞晓旸的儿子,一个是俞晓旸的首徒。放眼当今棋坛,再也找不出比这个更有料的同室操戈。早在今天之前,就有报刊发文,将此次头衔战决赛跟数年前李赫昌、曹承铉师徒的对决相比较。同队的沈一朗前两天方跟自己提过这事,俞亮对此只是会心一笑。 方绪不是曹承铉,他也不是李赫昌。横贯职业棋手的整个生涯,他们每个人都需要跟盘上之敌做不同的较量,但俞亮的心里却有另一个清晰的印象。 他不止是跟别人在比,他也在跟自己比,战胜一个又一个的自己,从旧的自己里挖掘出新的自己。棋手的生涯会输很多次也会赢很多次,赢了对手有时候没那么重要,但赢了自己一定很重要。 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单手理了理领带,空着的另一只手要伸进口袋里关机。在指尖触碰到手机盖的刹那,他明显地感觉到裤兜里的那块东西震了震。 他侧头往下看了一眼,目光凝聚在自己裤子口袋的一角,神情里倏然划过一些紧张。 洗手间里好像有别的人在用,走廊另一头也不时有人脚步轻慢地踱过去。他身子微斜,左手伸进去,摸到那块被他自己的体温给焐热的东西。 ——新消息提醒。 他眉头微皱。上午的阳光从走廊外透向他的后背,洒在他的后颈和耳根下方,淡淡地描摹着他的颌线。他用拇指顶开机盖,耳边不时有外边嘈杂的声音溜进他的耳内,俨然像一群准备惊扰他的贼。 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很快。 亮起来的屏幕上话不多,大概是急急忙忙发过来的—— “时光:我看好你哦!” “……哼。” 他把手机打开着握在掌中,眉头皱紧又松开。他舒了一口气,突然感到自己穿在身上的西装有些闷厚,兴许是因为已经到春天了。 离开赛还有一点时间——俞亮在心中想。他缓缓地松开劲,任自己慢慢地半倚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一点人影似乎在他的眼前晃动,他抬起脸,对上的是镜子里的自己。 他发现自己原来是在笑,眉头浅浅地皱着。 简直像个傻瓜一样。他心道。 时间要到了。他想了又想,退出了回复短信的编辑页,把时光的那条消息摁进了“收藏”。“……啧。” 第十二次翻完手机以后,时光用求救一样的口吻说: “哪里可以看天元战啊……” 黄麟先在他对面接道:“芜湖。” “……那、那得坐车去吧?”他郁闷地说。 “下午是训练赛第三轮。”邓柯平在旁边幽幽地说,“现在就想往外跑,你是打算再滑铁卢一次吗?” “呃——”时光从桌上爬起来,擦了擦鼻子。他的余光还在往手机上留意,那块屏幕上静悄悄的,一点亮都没有,搞得他不得不心烦意乱,“那,这局比赛,棋谱能看到吗?” “《棋苑报》估计有吧,不成你去找老俞呗,他儿子下的棋他肯定有。”黄麟先说。“那就没有点可以现在看到的办法吗?”时光苦着脸问他。 “你说你,前面那么多天了都一心一意地搞训练赛的事儿,就差今天一天了都等不了吗?急什么呀你。”邓柯平抬眼看他,“临门一脚很重要的,你可得想想好了,这把再掉链子,你就得再强制训练半个月,那朋友你还要不要去见了?” “哎呀,你别说了行不行?”时光被他讲得上头,他右手抓起手机,翻了好几遍,发现真的一条新消息都没有。他拍了一下脑袋,闷声说: “这到底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啊……” “说不定,嘿嘿。”黄麟先翻了一页死活题集,抬起脸,笑得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人家晾着你呢。” “……啥?”时光愣愣地眨了两下眼,“啥叫晾着我?” “虽然不知道你在干嘛,不过冲你这火急火燎的样儿,怕是忘了什么事了。”黄麟先吹了声”口哨,“临门一脚才想起来,换作是我,不晾你到明天才怪。” 时光转头向手机瞧了一会,他的神情变得龃龉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放下手机,把被自己无意中扫到边上去的练习簿拽回桌中央,右手食指伸出去哗啦啦地翻着页,翻了半天,竟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换作是你,会生气吗?”他终于问道。 “会——啊——” 右边桌子上相对而坐的黄、邓二人异口同声地拉长音答道。 时光瘪了瘪嘴,他的脸看上去非常委屈。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说。 我只是,太想追上他了…… “没事啊,你那朋友(这个词在说话语气上被咬重强调了)只要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跟他解释清楚就没事了,谁还没个忙忘了的时候。”黄麟先扫了他好几眼,估计是觉得他太大惊小怪了,讲话比方才俏皮了些,“升组的事儿对你来说还是挺重要的,你还是赶紧坐下开干吧,别回头真跟美邓说的一样继续降组。”他抓过杯子喝了口水,又翻回来跟他讲: “我跟你说,今天比完训练赛之前,有什么事儿你都得憋着,懂吧?你这还只是训练赛,未来你要是参加LG杯啊、三星杯啊、乐天杯啊,那大赛中的突发事件不是没有的,真给你碰上了你打算回回都来一次溜号啊?” “哎哟喂,阿先这回可算是做了个人了。”邓柯平接着说,他看向时光,“我看你不还有心思等人家回短信呢吗,应该也不是特别要命的事儿吧?” “……怎么说呢。”时光依然愁眉苦脸,“这个事情,它说要命,也没那么要命。说不要命,也不是不要命……” 他抓了抓头顶,那动作让邓柯平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