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少。 “嗯?”俞亮看着电视屏,突然出声,“小林投子了。” “嗯……”时光抿紧嘴,“是不是先下两城的就能赢啊?” “嗯。”俞亮的食指敲了敲纹枰,好像是对这盘棋下了某种预言。 时光趴在椅背上,仍旧照着直播镜头里给的盘面情况落子。 六分钟后,预言应验了—— 羽根秀树投子。 第33章 “太——惨——啦,日本队这是要全军覆没的节奏吗?” 邓柯平嘴里叼着根牙签,很不顾形象地一边剔牙一边说。 “这叫欲速则不达。”范筚蓝托着下巴,随手抢过电视机遥控器,把音量调高,“我跟小林宏一下过,他不错,就是容易关键时刻掉链子。链子老掉,那还是说明实力有所欠缺吧,所以他输给林日焕其实也没有多可惜。倒是羽根,这棋下得……我估计他压力大吧,他爸是那么个人,轮到他了,不搞出点成绩,回去还不知道会被人怎么说。” “卧槽真的吗?日本的报纸嘴巴也这么欠啊?”邓柯平瞪大眼睛。 “……也不叫欠吧,你想想俞亮?他到现在不也还没完全摆脱‘俞晓旸的儿子’这种名头,你以为这顶帽子他不想摘?”黄麟先在旁边剥着一只橘子。他剥出一瓣,塞进嘴里,拍拍手: “别人的嘴啊,堵不上,你总不能跳上去硬堵,哪能真堵上啊,硬堵又堵不上,难免自己躁得慌,这就叫无能狂怒。羽根嘛,他老子当年号称日本超一流时代的余晖,职业生涯末期还能在三星杯上淘汰徐奉洙和朴永烈,你想他自个儿学棋的时候,有过他老子给的多少便利?那换了旁人,人家学棋的时候没你这个条件啊,他当然会觉得,你都这么好条件了,是吧,你为啥还没牛叉起来?你这条件换给我,我说不定早就世界冠军了,你条件这么好还这么挫,那我凭什么不嘴你几句?” “嘿。”邓柯平摇摇头,把桌角一页划满批注的棋谱扯到面前,“这能有什么办法啊。” “事非经过不知难。”范筚蓝接道,“不要说不下围棋的外行人,就算是同样下围棋的人,也不见得就能多理解你,俞亮顶着他那顶‘帽子’也到现在了,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把这帽子摘了去。” “我看呐。”黄麟先摸出圆珠笔和涂改液,开始在他的棋谱上写写画画,“难。没准儿就摘不了了……也不是他的问题,因为实际上没有多少人真的关心他头上那顶帽子真不真,更没有那么多人会真的在乎他的感受。”他说,“‘世界冠军的儿子’,是吧,这名头,太大了,太诱人了,你没法说它不是个好条件,就因为这个,俞亮再被扣个十年帽子可能都不奇怪,下棋的人三四百个,几个能像他一样啊?” “——这话说得。”邓柯平顿了顿,他从死活题集的后边探出两只眼睛,看着黄麟先,“你啊,老被你那个围乙主队占着走不掉,太耽误事儿了,还整得你躁兮兮的,哪天有机会赶”紧跑路吧,不然这话好好的,说着说着就泛酸,我听着难受。” “谁酸了啊?”黄麟先反问他。 “你别问我,你问你自己吧。”邓柯平撇过眼,回避他的注视,懒洋洋地说,“你自己是难受,可你别拿别人来发泄你的难受啊,何况106里还有个差点为俞亮弃赛的家伙在呢,给他知道了他不跟你翻脸?” “对头,说人闲话不好的。”范筚蓝转向他,“阿先,换换心情吧,比如说看看老俞写给你的纹枰解析评注之类的。” “……算了吧。”黄麟先嘴巴一瘪。他近来老是被自己主队的事情纷扰,好几次国青队训练都缺勤,连俞晓旸布置的复盘作业都没做完。他也知道自己理亏,遂不与两位室友分辩,一头朝后栽在寝室床上,嘀咕道: “那谱他都发下来好久了,我看都不敢看。” “嗨,早说啊。”邓柯平把书一撂,起身越过两人桌子间的隔断,一把抢过他扣在桌面上的棋谱,“我帮你看我帮你看。” “看吧,别给我看。”黄麟先在床上躺了一会,对着上铺的床板挡住眼睛说,“看完给我三十字以内复述一下。” “……不用三十字。”邓柯平把那张棋谱翻了翻,“老俞只给你写了一句话,一共一二三四……八个字。” “嗯?” 黄麟先从床上翻坐起来,他看着邓柯平:“什么话?” “老俞说。”邓柯平憋着笑,“‘我建议你少说废话’。” “噗,给我看看。”范筚蓝忙把头凑到他旁边去,他看了一眼,立刻露出熊猫似的笑容,“兄嘚啊。”他抬头看向黄麟先,“老俞这回对你很温柔啊,你看看你这个解析写的,同样一句话你换了好几种语气写了四五遍,两百个字能讲完的事情你活活讲了五百多个字。” “太水了你。”邓柯平笑得肩膀打颤,“我跟你说,老俞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糊弄他的。他宁愿你不写,也不想你水。” 黄麟先挠头:“那我也不能真的不写啊。” “写慢点嘛。”范筚蓝说,“交的时候跟他解释清楚,会理解你的。” “……唉,真烦。我也想早点赶上你们的进度来着,但一天又复不了那么多盘啊。”黄麟先敲了敲自己的胳膊。 “爱莫能助啊。”邓柯平说,“我和小范跟着老俞布置的进度来的,也得每天做得够呛。你再想想时光呢?他前段时间不是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他当时每天的任务量是我们三倍。” “估计是老俞故意给他加的量。”范筚蓝想了想,说道,“不然赶不上北斗杯的,他从北斗杯回来后还得参加新人王棋战的决赛,之后还有什么三星杯的预选赛啊,LG杯的预选赛啊,国内头衔战啊这个那个的,他到时候哪来大块时间专门提升棋力啊?”他说,“北斗杯之前确实是他最后大幅度提升自己的机会,老俞……老俞这笔账还是算得清的。” “就是人得受罪。”邓柯平摸着下巴,边回想边说,“训练就是这么回事,要么你付出更多的时间,要么你投入更多精力来节省时间成本,说破天了就这两样。没什么奥秘,嘴上说说也不难,但很难长久地做下去。” 对着那张空了的床位,他低声心道:“他当初是怎么做到的啊?” “哈嘁!” 时光擦了擦鼻子,他的咕哝声在走廊里回响:“这,这是谁在骂我呢?” 他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安太善八段回过头来朝他望了一眼,脸上有些忍俊不禁。“说不定是有人在想你啊。”他说。 “啊?我靠。”时光猛地打了个摆子,他连忙拉拉身旁的俞亮,压低声音问道:“他、他会说中文?” 俞亮慢慢转过脸,无言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