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院门口的老刘说他想升到9段，让我帮他个忙。”俞晓旸答道。 时光顿时震惊了。他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才从“俞晓旸在代练”这个事实里平复过来，开口说： “可是，老师啊，呃……”他挠头，“围达网这个段数，不能找人代练的。被查到了的话，可能要封你的号。” 这回俞晓旸停下了手，他转过脸，一本正经地问道：“会被查到？”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时光再次挠头，“不过……如果是您的话，绪哥他应该不会封您的号……” “噢。”俞晓旸扭回头，“那就好。” 他说完，竟然继续下了起来。 时光心里狂汗，顺便暗地里给电脑对面那位不知名的棋友点了根蜡。 太惨了，以后下网棋一定要小心，你真的不知道对面那个号底下会有谁。“放心吧，会手下留情的。”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心思，俞晓旸下着棋说道。“您留不留情，那区别可能不大。”时光小声接道。 “有区别就行了。”俞晓旸说。他下了一会棋，突然说： “你这回，去你宿舍里看看吧。” “啊？我那屋里吗？”时光的眼睛转了一轮，“有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俞晓旸从电脑后看向他： “黄麟先要走了。” 第47章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呃……”黄麟先把自己接好的水杯从盖子上取下，抓在手里，他垂眼看着杯盖的样子里似乎流露出一些遐想。 水房的窗外就是操场，下午时分，一群踢球的孩子热热闹闹地在林荫道上飞奔而过。 “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了，那年夏天，1994年吧。”他笑了一下，瞥向时光，“哎，我记得你不看球，得嘞，这事儿跟你还很难讲……总之就是有这么个人吧，1994年的世界杯。那会儿我家刚装电视，我老爸爱看球。当年的决赛是意大利对巴西，两拨人，在玫瑰碗体育场踢的球。”他抿了一下嘴，继而是一阵较久的沉默。 “就是……”他咬了咬下唇，“那会儿我印象特深，为啥呢，因为那场比赛挺无聊的，意大利和巴西踢了半天，愣是一球没进。最后没法儿，只能点球。我爸那时候特别喜欢意大利一个球员[i]，那家伙长得很帅，就，那种忧郁的帅，蓝眼睛，地中海一样的蓝。”他笑着摸摸”鼻子，“唉，后来就是那个球员踢的点球。” “我就记得——就是那么个瞬间——”他一边说，随手从水池边捡了一块肥皂头，朝着远处“噗”地飞掷出去。 “他当时，就这么，把球给踢飞了。”他放下手说。 时光看着他的指尖。那块肥皂头顺着他投掷的方向跃出，像一条白的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哒”一声摔在地上。 “就这么一脚。”他放下手，似乎发出了叹息，“意大利就输了。” 他打开杯盖，喝了一口，轻声道：“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球员踢飞了球以后，站在球门前面的背影。你想想啊，大力神杯，是吧，多少球员梦寐以求的东西，都决赛了。决赛了啊，那不就是——”他朝前伸手，虚抓了一把，“不就是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东西吗？” “这么——这么近在咫尺的荣誉，就这么一脚，给丢了。你说，那个球员，当时得多痛苦啊。” 水房和走廊的犄角出，阳光折出一道阴影，让他的小半张脸都沉浸其中。“但是我很羡慕他。”他说，看向时光，“你知道为什么吗？” 时光摇摇头，他冲少年笑了一下，有几分傻气的天真。然而他说：“好像有点知道。”少年也笑了，脸上洋溢着一种隐约而发自内心的快乐。 “他是幸福的。”他说，“因为他奋战过，跟我不一样。” 他微微转过脸，眼角似乎被阳光烫到。他咬着自己的后槽牙，任凭胸腔里的情绪积累到顶点，却不吭一声。 “阿先。”时光揪了揪膝上的衣料，问他，“你有去找过老俞吗？” “不是他的问题。”黄麟先抓了抓额头，用力地眨了两下眼，把眼睛里的东西憋回去，“你见过哪个正式队员长期缺席训练的吗？” 他坐在水槽边上，低头看了一会自己的膝盖，闷声说：“我跟你这种人不一样。”他吸吸鼻子，“我在二队也呆了很久了，训练赛也没有升上去不说，还老缺席训练……老俞没说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上头有了一只新蚊子包，他挠了一会才接着说，“其实老俞人挺不错的。” “俞老师吗？”时光看向他。 “我缺得多了，他要我每个星期自己去办公室找他……”黄麟先瘪着嘴，“是我自己没去。” “而且，缺得那么多，我都不好意思去见他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想算了，我退出吧。我爸妈他们，也表示理解。” “为什么啊？”时光忍不住皱眉，千万句话都纠结在他的心里，“我、我们，我们都可以帮你啊——” “我不要你们帮我啊。” 黄麟先瘪了一下嘴，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掉下来，时光睁大了眼。他抬手粗鲁地把那滴泪抹去，力道大得在脸上蹭出红痕，“我不要你们帮我。”他重复道，“尤其是你。”他看着时光，“我最不想被你帮，你知道吗？” “阿、阿先。”时光清了清喉咙，他想安抚这位队友，可对方似乎早就明白他想说什么，他说： “我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学棋了。三岁、四岁、五岁……到十五岁，我定上段。我第一年就定上了。”他笑了一阵，“之前我的老师还跟我妈说，我以后是世界冠军的料。”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日光在上头晃眼，他盯着那里说：“结果到现在一看啊，我这职业生涯……人都二十多了，才发现，我的巅峰期在十五岁就过了。” 几名少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彼此亲热地说着话。他们走到水房边，才突然发现这边早就坐了两个人。时光和黄麟先都朝外瞥去，堪堪与那几名少年对视。 那几名少年似乎都认得他们，一见到他们看过来，纷纷颔首，笑着打招呼：“师兄好！” 他们接完了水就匆匆走了。对着他们的背影，黄麟先笑了笑，他转向时光：“怎么样，被人喊师兄的感觉？” “这，就那样吧？”时光倒是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在叫他自己。 “没事，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习惯的。”少年放低了声音道。 他在水槽边荡了荡双腿。水房的南侧，不知有谁在公共浴室里拧开了龙头，水声哗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你退队，是因为的你队里的事情吗？” 伴着水声，时光还是问了。他本以为黄麟先会答得纠结，结果少年只是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