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这时候掉链子喽。”他嘀咕。 “不然来个人扶着这根线吧?”右侧的少年不断左右撇着脑袋,嫌他妨碍人看电视,“你扶着”好了,我无所谓的,能看就行。” “我来吧。” 邓柯平满脸嫌弃地跑上前,把那拍来拍去的少年赶回座位上,举手扶住机身顶上的那根天线。 “看个棋还成体力活了。”他看着直播画面抱怨道。 正是对局当中,幽玄棋室的门紧闭着,里外都一片静谧。 书记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盘面。似乎是因为四周太安静了,两个棋手落子的声音也敛得极低,仿佛两粒投入湖中的石子悄然无声。 当你望向两粒落入湖中的石子时,你只能看见它们沉没的留影,看见它们激起的细细的涟漪,却听不见它们触底的声音。 的心底带来一种奇妙却笃定的安全感。 他微微地朝棋盘对面抬眼。 俞亮的目光正锁在盘面上,双唇抿得紧紧的。他的唇角本来生得有些上翘,此刻却微微地下垂,俨然是一副铆足了劲的模样。眼前不同于以往,他们不会再像平时那样说话,但他这样的肃穆神情,还是让时光感到了熟悉。 黑棋还没有应手。时光的眼睛也紧锁在盘面上,他听见自己左手的指缝间正传来一些“咯啦”、“咯啦”的杂响,那是他捏紧棋子时所发出的。 俞亮仍是坐着不动,只有他的眼睛,在棋盘上专注地逡巡着。那是一种会让人感到有危险的注视——至少时光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没法不因为这种注视而紧张,甚至有时会产生轻微的畏惧。 在这棋盘的方寸之上,黑和白重新分列了他和俞亮的关系,把他们擢成敌人和对手,这种关系对时光而言是新的,因为他们很少像这样对立;却也没有那么新,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 对立的、融合的、厮杀的,最后也是最深的,却是亲密无间,这就是博弈。博弈就是棋手的一生。 黑五十七,挖。 时光心里一个激灵:妙手!他暗自叫好,脑筋飞快地转着。 他对俞亮太熟悉了,俞亮对他也太熟悉了,这就导致他们两个人眼看都要下到中盘了,两边还在见招拆招似的拉锯战。这种下法再延续下去,俞亮怎么样不好说,他自己都快被自己给烦死了。 在这样的时刻,这手挖就像黑暗中戳过来的一根针,把他刺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对付俞亮,时光深知,路只有两条,一条窄一条宽。窄的那条是跟对方拼力气,宽的那条是尽量他取地,让俞亮取外势。俞亮如果要对付他,路也只有两条:抄他下盘,或者逼着白棋,不让自己成大模样。 看着第五十七手,时光的心中铮铮作响。 俞亮选了前一条路。在左上部黑阵刚刚损失了中央部位的五颗子后,五十七手的挖堪称神来之笔,一刀插在白棋左下角部位的下端。 时光咬紧了唇:他在那里还吊着一块价值三十多目的棋。 他原本预估对方会在六路长一手,毕竟左上部的黑阵还有余裕,不回救说不过去,谁知道对方居然果断挖了下来。他轻吐了一口气,快速地又验算了一遍,确认自己方才没有算错。 没算错。他的心情骤然开始紧绷。 黑长一手以后他的白棋大概要损失八目半,但俞亮挖下来这一手,盯上的是他那块值三十四目的棋。 他的视线挪到自己下方,感觉自己前额渗出了一些热汗。 五十七手没有花太多时间——可五十七手落子的那块地方早就在十几手之前就厮杀绞缠成了一片麻花,一般人在这时候根本不会想贸然进去掺一脚,更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出目差来。 可俞亮做到了。 时光的眉头紧紧纠成了一团。 这人真是个怪物啊! 要打劫吗?他问自己。现在就要跟俞亮扳手腕?跟这个全中国最暴力的棋手扳手腕?这可真是太刺激了,还没到中盘呢。 由于耗时过久,本局第一次读秒已经开始: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那边读秒了。”白川的表情有些紧张,“这一手俞亮确实落得非同凡响。” “这手挖下得非常凶啊。”方绪看着盘面说道,他脸上挂着几分骄傲的笑意,“你看他这手挖恰好就挖在了局部这块儿。”他张开手掌在那里捂了一下,“这边怎么说呢,是目前盘上交战最狰狞的一块地方。” “狰狞。”白川重复了一下他的用词,他紧张地笑笑,“你这个词用得好。” “小——俞亮下得也很狰狞啊。”方绪感叹道,“其实二十手之前就,隐隐有这种感觉了。”他点了点上方的黑十七、二十一、二十五三手,“一开始开局还是比较平淡的,但是这三手一下,哎,我就觉得他这个味道开始回来了。” “剑拔弩张的那种。”白川说,“就像手里揣着把刀,他一开始藏在背后,你以为他这回没事,等这几手一下,你才发现他那个刀光出来了。” “是啊。”方绪点头,“所以大家才一直说俞亮的棋有凶性啊。” 白川靠着棋盘,琢磨了一会,“白棋应手了。”他讲,“问应手……也只能这样了。有点被动了啊。” 他说的不错,时光现在的确被动。 在俞亮犀利的棋着下,白棋已然被拖进了中盘的搏斗中。 白六十二手,反挂。 俞亮稍稍一滞。他的眼睛闪电似的抬了一刻,从时光的脸上掠过。 这盘棋走得其实很快,比起时光北斗杯上的那局主将之战来也不遑多让,算力稍逊一些的可能早就出错了。他估计方才自己那手挖也只不过才比时光快了那么一点罢了,否则对方不至于在之后的几步内就迅速调整进攻方向。 白阵稍弱——论进攻强度是如此,但黑棋始终背负着贴目的压力。算上自己要贴的七目半,现在显然不是能放松的时候。而且,俞亮一直没有放松过警惕,直到现在,他的目光也还时不时流连在右上部三路和五路埋的两颗子上,那是他埋在白阵附近接应的,子力相对附近的黑子更加扎实,一旦有需要,他随时就可以调动它们。 他看得出来,时光明显是留了力,否则五十八不可能只是一记问应手。既然时光敢下手试自己的棋路,那就证明他的心中已经布好了接下来要走的所有可能。 自己是不是会落入这些可能之内呢? 俞亮淡淡地一笑。 黑六十三,并。 六五十八手本来还能扑的。他想。 如果五十八手不是问应手,而是扑,他这堪称致命的并就不会这么快得手。“我的妈呀!”邓柯平锤了一下大腿,痛心疾首地说,“卧槽,割肉啊这是。”是在割肉,割时光白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