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冰冷。 周围传来一声声的喧闹,他蓦然惊醒,发觉手中的触感;低下头,他再次看到了那只文件袋。 他吞了吞口水,伸出食指去拉文件袋上的绑绳。 袋口很快就被拆开。他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一沓棋谱。 白炽灯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光晕笼罩着桌面。他把那沓棋谱在桌上摊开,俯身上去察看。 前排的喧嚣声更响了——此外还有收银柜台前店员打招呼的声音。他似乎还隐约听见了进店客人的脚步在地上摩擦的声响;伸手翻页时,他嗅到了空气里粘滞的那股煮熟肉的香味。这是一个鲜活的人间,是此刻包围他的一切。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棋谱,一半的心神好像都在外界,一半又都在里边。他在心里默默记数着那一张又一张写满了字的棋谱。他认得这些棋,更认得这些谱上的笔迹,但超出他想象的是,它们竟然从他在北斗杯预选赛的第一盘棋开始一直记叙到了他在国青队二组参加的最后一轮训练赛。 他抓着这些手抄的棋谱读了一会,口袋里突然震了几下。 他一低头,伸手去掏手机:几滴泪马上从他的眼眶中掉了下来,他没发现。“喂?”他摁下接听键,沙哑地问候。 “阿光,是我!”另一头,传来邓柯平兴奋至极的声音,“我现在在医院里,我跟你说啊,小范他醒了!他醒了!你听到了吗?” “嗯……嗯——” 时光连声应道。刹那间,一股闷气的感觉冲到他的喉头,他用力压住声音,回复道:“我等会过去。” 前座聚集地坐着一群学生,此刻大概是玩起了扑克。时光挂断电话的时候,正逢其中一个获胜。只见那学生高举起双臂,大声欢呼起来。 总不能在这种地方失态。时光快速地捂住眼睛。为了挡住自己的难堪,他把自己的脸别到了对着墙的另一侧去,人也跟着暂时地离开了座位,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信步踱到了那面墙的边上。 那是一面贴满了便签纸的墙。走到它跟前时,时光才赫然想起自己去年曾经和俞亮一起到这里来过。望着满墙花花绿绿的便签纸,他的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去年把便签递给俞亮时的情景。 一股莫名的冲动突然涌上他的颅顶。 他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去翻弄,这里贴的本该是俞亮的秘密。可是,他的左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伸去。一墙的花花绿绿中,他翻检了好一会,直到一枚带着熟悉笔迹的便签落入眼帘。 他伸手去摘下它。 身后,聚集的学生又一次欢呼起来。这回赢的似乎是一对男女朋友,周遭的其他人都拍着手,对他们俩大声喊道: “亲一个!亲一个!” 满十八岁的俞亮望着面前这堵墙,自言自语似的说: “那就祝我心想事成。” 那一对男女朋友被喊得很不好意思——然而他们还是互相凑近了彼此,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口。 座间里又被欢快的拍手声涨满了。幸亏这些人的阵势够大,墙角边那轻轻的哽咽声才会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就着头顶的光线,时光攥紧了手里的那枚便签纸,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 “时光: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修改了原83章的内容,大体剧情没有变,做的都是微调。 第65章 后来,母亲才得知他那晚要一意孤行地要踏上这列绿皮车的原因,那时他已在车上,周围均是一片昏暗,行车时反射在路标上的微光一趟一趟地滑过他的眼边。 他单手持着手机,另一只手走一步扶一步地撑在车厢壁上,艰难地在这充斥着呼噜声、压抑的细语声和钢轨摩擦声的地方穿行。“俞老师跟我通过电话。”母亲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说报到时间有两个星期?” 她话里很难不让人听出那点诘责的意味,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指时光此行的莽撞和不懂事。 时光小声地清了清嗓子,答道: “嗯嗯……我、我早点去嘛。” “那也不用这么早啊。”母亲很无奈,“就非得赶着前天那大半夜吗?天亮了再走不行吗?你看你走得这么急,大晚上的车也没有几趟,只能坐慢车。” “没事,慢车……慢车挺好的呀,我这个……颠儿颠儿地,就到北京了,一路上我还能看看风景啥的。”时光自顾不暇地接着话,扶在靠窗的一侧走着。忽然,他脚下一个踉跄,即刻便被绊得一歪。他赶忙探手抓住右侧突出来的中铺把手,一边扭头朝脚底下瞧了一眼,发现是一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不凑巧,这只膨胀得快要爆炸的大行李袋就这么大喇喇地横贯在走道中间,他方才黑灯瞎火地看不清楚,脚下就被它绊了个跟头。 绿皮车的走道很窄,一次几乎只能容下一个人经过。经过了这猝不及防的一跤,他忍不住呼吸一滞。听筒另一头,母亲的声音继续传来: “小光,妈妈听俞老师说,你在棋院训练时一直都很努力。妈妈真为你高兴,可是,妈妈也希望你,不要太累……你只要尽到力就好了,拿什么名次,妈妈不在乎。” 时光撑住扶手。他侧头用肩颈半夹住手机,抬脚把腿从面前的行李袋前拔出去。钢轨和车轮相碾的声音随着一种细微颤动的频率传到他的身上,他压低音量,轻轻地接道: “妈妈……怎么突然这样问啊?” “哎呀。”母亲叹息着说,“你们棋院里那个同学——就是前两天送进来的那个。我下午查房时去瞧过他……多礼貌的孩子啊,又懂事、又会体贴人,让他做什么,都会很乖地配合我们。唉,幸好他没出事,不然,家里人得多难受。” 她提到了范筚蓝,时光迈开脚,他的心短短地沉了一下。 “你去看过人家了没?”母亲问他。 “去看了,不过……去的不是时候,他已经睡了……” 时光答得有些吞吐。 “他早就睡了,看起来也挺累的——你还是缓个几天再跟他聊吧,正好也给他时间多琢磨一下。”在医院的病房门口,同寝的邓柯平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疲倦地说道,“他现在算是刚刚从鬼门关走出来,要是你突然插到他跟前,估计你俩都得尴尬。而且吧,你也是要去国家队报道的人了,这边没事的话,你就快点出发吧——”他停了一刻,“小范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病房的回廊幽幽的,看上去像没有尽头。时光瘪了瘪嘴,望向邓柯平身后的房门,脸上一时浮现出难言的、夹杂着激动和难过的神情。 “他真的会这样想吗?”时光不免问道。 “你忘了吗,他讨厌被人同情。”邓柯平接道,“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