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确实很有天赋,后来我们在新初段赛里也算交过手,那是很优秀的一局。”男人轻叹一气,点着头说,“你的天赋这么好,能顺利走入职业棋坛也是幸事。 “可是,优秀的棋手需要的可不止是棋力。所以我用了很严苛的方式来训练你。如果没有那种心性,那就尽早知难而退,好过以后浪费更多的时间,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向时光看了一会,“结果,你的表现很让我惊讶。” “我没有表扬过你,没有给过你任何鼓励,也没告诉过你怎么做才有意义。我想你一定感到很难受,可是你后来对我说,你想试下去。 “然后你也那么做了。”男人这时做了一个有点惆怅的表情,“整个二队里也只有你完成了所有的训练量。 “作为棋手来说你的意志力并不够坚定,或者说没有坚定到纹丝不动的地步,这对你来说有可能是致命的,我现在还是要这么说;但是,你对执着的事物,的确足够专注。如果只是让你下棋的话,你应该会很开心吧。”他双手合拢,十指交扣,思考了一阵,“这应该就是你‘身上最好的部分’了。 “我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在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不过我的确希望这种精神能燃烧得久一点……在你的毅力无法坚持的时候,在你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时候,还有你自己热爱来帮你”渡过难关。我想你只能这样做……只要你仍然想当棋手,仍然走在这条路上。”时光半垂着眼睛,良久,他低声说:“我只是感觉自己很糟糕。” “我把需要很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想得轻而易举的……我同情别的棋手,其实也不是为了他们的感受,而……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而已。”他拧了一下眉头,咬紧了槽牙,“小范说的没错,我太高估自己了,也不够尊重别人。” 他讲完,朝俞晓旸看了看。俞晓旸也看着他,“这可是很严重的。”男人说,“不是每一次都能有认错和弥补的机会。” “……我知道……其实我现在也对这件事没什么信心。”时光哽了哽嗓子,“就算我去向那些”人认错,他们可能也不会原谅我吧。” 俞晓旸的眼睛转了转,他点点头,“嗯。” “所以,我才要到北京去……”时光朝他看过去,“老师……请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北京吧。 “我知道自己做了很糟糕的事情。”他伸手捏紧办公桌的前沿,“糟糕到可能没法挽回 ……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得继续下棋……我得继续留在这里才行,我不能离开比赛场,不然的话,我就再也没有改正自己的机会了。” 他抹了一把眼睛,男人沉默了一会,接道: “现在应该还没开始夏训,负责夏训的领队是赵天元,他目前还在方圆,现在的话……夏训名单也才刚刚公布,棋院里头估计没什么人。你还是等下个星期再去吧。” 他讲到半截,话锋一转,对时光问道: “你真的是这样决定的?” 他盯着时光的眼睛。 时光吸了吸鼻子,他皱紧眉心,对男人狠狠点了两下头。 “在想什么呢?” 被对方问话的声音提醒,时光猛地抬起头,看见俞亮正扛着一条棉胎,在顶楼的围栏边上到处转悠。 “……在想来之前的事情。” 时光答道,一边继续动手抖开叠成一团的被单。晌午时分,顶楼的阳光大盛,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抖开被单,在顶楼空地上拉开的十几条铁细线边上逛了一圈,最后选了个看起来比较新的,把被单晾了上去。 皱,有点人神分离。他心不在焉地频频向那道背影看去,踌躇了一阵才迈上前。“那个……俞亮。”他喊道。 “嗯?” 俞亮正在把一部分棉胎往外拽,他听见时光的声音,手上没停,问他: “怎么了?” “……对不起。” 时光用力地搓着两只手,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的反应。 俞亮的背影顿了一下。过了一会,他扭回头,朝时光看了一眼。 “如果是字条的事情的话,我觉得你不需要道歉。”他说。 “不是因为字条,是——我说了很糟糕的话。”时光皱着眉头,“对你。” “是我把你搞得这么累,是我没跟上你的脚步……也没关心你的感受。”他低下头,“你……可以原谅我吗?” 俞亮朝他挑起了眉。他手上按平棉胎的动作也停下了,对方话里的某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为什么要说我很累?”他问。 “唔……绪哥……那么说的。”时光抬起眼,诧异地答道。 这回诧异的人变成俞亮了。他思绪转了转,面露古怪地又问:“师兄是跟你说了什么吗?” “……啊?”时光没料到他这样问,他抬手挠了挠耳廓,才说:“绪哥说……就是你,很辛苦,很累了……想放弃我什么的。” 他挠着耳廓看向俞亮,眼看俞亮的表情从古怪变成诧异,再变成了然。 正当他想多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看见俞亮笑了一下。 “我没说过。” 俞亮答道,他脸上有一股越来越抑制不住的笑意。 “啊?” 时光挠耳朵的动作骤然停止了。他呆呆地看了俞亮一会,发现对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禁不住脱口而出: “这……靠,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你被他给涮了。”俞亮抿起了嘴,但脸上笑意还是没收回去,这导致他的嘴角一直都在上翘,“我保证,我没有说过要放弃你,也没有说过我很累。至于师兄……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就不清楚了。” 时光的嘴都张成“O”型了。他震惊了很久才徐徐道出: “我……靠……啊……” “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不相信我?这样的话怎么能信?”俞亮朝他皱了皱眉头,“何况我还特地告诉过你,我会等你来。” 他捋平棉胎,在那层棉织物上拍了拍,转身背倚在围栏上,正面对着时光。阳光晒得他微微眯起眼睛,他用手半遮在眉骨上,看着时光说: “你知不知道,你那时让我很无力,又很……我说不上来。 “在这以前,我已经看着你抛弃过两次围棋了,其实每一次我都……感到很无力,因为每一次我都是个局外人,我没有任何办法把这件事的选择权从你手里拿过来,我可以劝你也可以骂你、激怒你,用我想得到的所有手段让你明白你不必如此;但当我知道有一条人命正压在你的心里时,我没有那么自信了。 “可我还是想不通,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在你的身上,明明有着别人做梦都梦不到的才华,而现在的你已经定段快两年了,我不相信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