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四块钱坐89路过”去。” “哎呀,哎呀。”赵石在他前边前后晃着腿,敲着膝盖嚷嚷起来,“到底要晃到啥时候啊,咱们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吧,也不来个电话。坂田联队[i]都要进攻完了,二营长还没来。” 他嚷嚷着,其他三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眼,跟着忍俊不禁。时光朝他边上坐了坐,跟着他接话: “二营长没来,这平安县城可怎么打呢?” “可能二营长要回家拿意大利炮吧。”陆力正色接道。 “哎哎。”赵石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拍手,他转头,眼里兴奋地闪着光,“下星期咱们对局的时候,看到鬼子,是不是得尽点啥地主之谊什么的?” 时光眨了一下眼睛,“好说。”他挪近了对方,鬼鬼祟祟地讲,“到时候我们就说:棋院托我给你带个话,只要你肯缴枪投降,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金票大大的啊——” “行了行了行了。”杨海被他们说得忍不住笑,他晃着右手食指,捣蒜一样地来回点着时光和赵石的脑袋,“我们是去下棋的,你俩不要电视剧看多了,到时候给日本棋友说相声去。” “还别说。”陆力笑着扭头对他讲,“日本那边我见过一个棋手,年纪啊就跟他俩差不多大,那小孩说起话来真的跟讲相声差不多。” 他的描述勾动起了时光的一些回忆,他心念一动,凑上去问: “陆师兄,你说的那个日本棋手,是不是叫小林宏一啊?” “哦,是啊。”陆力看向他,“你们两个认识吗?” “认识。”时光笑着一拍手,“怎么不认识!我跟他太熟了。” “我知道,他也参加了今年的北斗杯。”杨海点点头,“就是不知道他这回来没来。” “应该会来的吧。”陆力坐在边上,他看着马路,有些惋惜地说,“羽根的儿子又来不了。日本棋院现在跟青黄不接似的,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年轻人了。” “羽根?”时光瞪直了眼睛,他有些惊讶地问:“羽根——秀树吗?” 提到这个名字,那个在对弈以后紧紧伏在棋盘边上不肯走的背影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他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些关切之意。 “说是去做棋手的修行了。”陆力讲,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心,“三星杯的选拔赛,他没打上。”比他小的小林宏一打上了。日本队今年的名额总体来说也少得可怜。唉……”“唉。”杨海在边上撑着膝盖,也叹气,“日本啊……” 一阵沉默划过四人之间。一时间没有人再提日本围棋的事情。 六大超一流的时代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过去了。当昔日的荣光远去时,落寞的影子就会在地上拉得很长。影子的长使人叹惋,但荣光依旧是荣光,再长的影子也无法阻止有人会站在它的背后去看它。 “海哥。”沉默了一会,时光突然转过头,看向杨海,“我们这回赛程不紧,那……”他说话时不自觉地咽起口水,“有没有可能去现场看天元战呢?” “啊!对哦!”赵石也探头来看杨海,他高高地举起右手,“我也想去看!我想看俞亮单挑赵冰封!” “这个嘛——”杨海抱着双臂,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不行的,放弃吧!”背后忽然有名少年大声发话,“太远了,跑不过去的。” 说话声把背朝火车站门口而坐的时光吓得从地上蹦起来。他一扭头,等看清来者的脸孔时,他的眼睛猛然瞪大了,右手食指也伸向前,结结巴巴地喊起来: “洪洪洪洪洪河?” “啥?”站在他后边的少年看向他,挑起右眉。他指了指自己:“你喊我吗?”“乐平!” 赵石一蹦从石墩子上跳下来,张着双臂扑向他:“乐——平!” “靠,你好重啊。” 少年伸臂挂住他,脸上顿时显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乐……乐平?”时光缩回手。他的眼睛依旧瞪得直直的,满是不可思议。 “嗯,他是乐平,家就在苏州。夏训有他,但没来,因为这小子游泳的时候把腿摔折了。”杨海笑眯眯地用手肘架在他的肩上,戳着正在火车站门口跟人打闹的少年说。时光愣愣地转头。 他看着杨海,表情忽然显出了茫然。 听到手机在桌角上的振铃时,俞亮正好擦着头发进屋。 他随手摁开天花板的灯,把毛巾顶在湿漉漉的头顶上,边拿起手机边拉开椅子坐下去。拇指顶开机盖,映入他眼帘的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按了接听键。 “你好。” 丹田地对着话筒大喊: “俞——亮!是我!” 他拉高的嗓门像冲出来的气体一样突进俞亮的耳膜内,同时突进来的还有他背后巨大的嘈杂声,嗡嗡地在听筒里响。 俞亮怔了好一阵。半晌,他把话筒拿近了些说: “你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吵?” “在——街——上——啊!”周围闹得厉害,时光不得不继续拖长拖高自己的声音,“我手机——套餐——不行——没法——打你电话!所以——我只好——找了个——电话亭!” 他拉长音的讲话声让俞亮想起他那天在训练室中学赵冰封训话时的神态。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在椅子上翘起腿,眼睫低低地垂着,嘴角不住地扬起。 “那你——为什么——不在——当地——办个——新的——呢?”他学着时光的语气回答。 那头的嘈杂声小了一些,许是有什么声音被关掉了。时光再说话时,语调也恢复成他熟悉的样子: “还没去呢哎,今晚海哥请客,大家正在十全街撸串呢。” 他说着话,拽着电话亭的听筒,把头探出亭外,望见几十步远地方一间烟熏火燎的小店面,不禁随口嗷了一嗓子: “牛肉串给我留几根!不要吃完了!” 那厢过了一会有人高声嚎叫:“那你快点来!” “就是!搞得太久了就不给你!”另一个脑袋扬起来朝他大笑着回答。 “过分啊!”时光大声地朝他们抱怨。 听筒另一头的声音自然也嗡嗡地传进俞亮的耳朵里。他举着听筒听了一阵,没有出声。灯光透过他低垂的眼睫,在他的下眼睑上投下阴影。 抓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一股粘滞的阻塞感缓慢地升上他的喉咙,让他不能很快地接时光的话。 跟那些人在一起,时光是开心的。再也不会有人因为妒忌而排挤他,再也不会有人让他感到孤独了。哪怕只是听着来自对面的声音,俞亮都能想象得出时光坐在那些人之间大笑的样子。那样的时光是幸福的。 只是这种幸福,好像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