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和拇指,拨到自己的耳朵里弄了一阵,从耳道里掏出两团棉絮来。 “有这个就行啦。”他把那两团棉絮捏在指尖,晃着比给男人看。 男人两眼一怔,不久也跟着笑了。 “可是,为什么宁愿塞耳朵也不去看呢?”他问,“难道你对那场比赛并不感兴趣?” “不是的。”时光摇头,“等复盘完这一局,我会找录播去看的,在那之前我要先把这盘复完才行。” “为什么?有人要求你这样做吗?”男人奇怪地看着他。 “没有人要求我。”时光回答道,“我只是想按自己计划好的步骤来做事情。我给自己理过时间表,每天上午都要在定好的时间内复盘一局。我已经这样做了七十八天了,我不想因为看别人的对局而断掉。天元战的对局结束了就会有棋谱和录播,到时候我会自己找出来看的。” 这番回答一时叫男人哑口无言。他眯起眼睛,又仔细地朝这位少年的侧脸上认了认,认出这是在前两天的对局里获得全胜的中国棋手,名字……应该叫时光。 局中取得的均是中盘胜出的成绩。考虑到与他同队、资历更长的杨海、陆力二人的赛果,男人不着痕迹地朝时光的脸上又扫一眼,只觉得面前这位棋手竟然出奇的年轻。 ——跟他的棋谱有点不相配。 间复盘了,一个赢了的人倒比输了的还要上心。 看了他一会,男人问道:“你想得怎么样了?” “嗯……”时光的眉头再度拧起来。他托腮心算了一阵,扭头对男人道: “还是你说得对。”他讲,“黑棋救回那四颗子以后,对上下两块儿白棋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活的还是活的。可是。”他伸手指向左下角五颗黑子,“这里的五颗子,本来去留都没关系,这下却变成甩不掉的累赘了。黑五十五的子力也被分散,负担加重。而——”他换了个方向,指向白棋中腹,“白棋的这里,虽然损失掉了差不多目数的实地,可也因此丢掉了外势上不稳定的部分。接下来它大可以对准黑棋左下角这块大累赘施加威胁。这么一来的话。”他撤回手,“双方刚才的交手看似是打平,其实是黑棋亏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骤然轻笑。 “是啊。”他说,“就是这样的。” “妈的,太恶心人了。”跟着直播落到九十七手,赵石已然有点抓狂。让他抓狂的不是俞亮的黑棋,而是执白的赵冰封。“这啥棋形啊,他老人家能不能别再这么搅合了,看得我头好大。” “他就是要搅。”乐平沉声说,“就是搅,把这水全搅浑,把俞亮搅得跟你一样头大,他就有机会赢了。” 黑九十七的飞扑算是一个救场,方绪在磁力棋盘上落下子想。 随着进程的深入,他现在也不像之前一样忧虑了,只是心里头一根弦还紧着,落不下。 赵冰封是棋坛远近驰名的泥泞流代表人物,水磨工夫到家,多复杂的局都能跟你纠缠到底,对弈时一个不留神可能就被废武功了。从前的俞晓旸就曾在对局中吃过他的亏,现在轮到俞亮了,他没法不捏把汗。 “盘面的情况……很复杂。”白川在边上站着看,也是紧皱眉头,“白棋在实地上稍占优势。”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行棋时斗争变化最丰富的还是在中盘的阶段。”方绪在边上拿磁力棋子摆了几下布形,“开局的时候双方还算是有礼有节,你一来我一往。到了这儿。”他敲敲”白八十四手,“他这个下得就有点座子时代那种古棋的风貌了。” “座子时代的棋啊。”陆力盯着面前的棋形观察了一段时间,轻声说: “那就更讨厌了。” 现代围棋所使用的制度是由近代日本循旧制改良出雏形的,而在更久之前的旧制围棋时代,由于布局上少有花样,古棋谱上双方的博弈通常下着下着就成了满盘扭打的搏杀。一盘棋没什么布局阶段,上来直接进入攻防战是常有的事,放在今天,这是不可能的。 “要真是暴力搏杀,那也算专业对口啊。”杨海在他对面笑笑,满脸玩味地看着直播投影” 屏,“俞亮对这个挺擅长的。” 要真的能暴力搏杀,或许还是个好事。即使让杨海这个局外观战的人来看,眼前这盘棋也显得太胶着了。实地上,白棋占据着鲜明的优势,而黑棋却是实地外势都不占。要说黑棋在实地上亏了多少,他细细一算,差距也不大,最多五目半,反正填不饱赵冰封的肚子就是了。但反过来说,数目虽小,一旦积累起来也迟早会聚沙成塔。 已经到中盘了,时机合适,能解决面前这个胶着局面的,似乎也只有奋力搏杀这一条路走。 投影屏上的镜头一晃,短暂地晃到俞亮的脸上。 面朝着那盘看得人头痛的棋,他半低着头,眉目看起来十分沉静。 “可是,俞亮今天下得不太……一样。” 差点出口“不太好”,陆力脑筋急转,在话说了一半时紧急把“不太好”改成了“不太一样。” “嗯。他下得很稳健。不过我觉得倒没什么不同。”杨海看着屏上的盘面说,“虽然大家都说他下棋力气大,可我跟他对弈过,我觉得也不尽然是那么回事。他只是在盘上很喜欢进攻而已,但你要说他有多‘暴力’,那多少算是旁人夸张的说法,依我看他的暴力程度连乐平、范筚蓝都比不上。当然,你不能说他棋里没有力量,打到我们这个位置的,哪怕是时光那种路子稳如老狗的人,真杀红了眼也是可以拼刺刀的。棋手在盘上肯定是取优胜为准,要怎么下这个从来没有硬性规定,也不是说他平时喜欢怎么下他就会一直那个样子去下,稳健地下或是激进地下从来都是由具体的棋局来决定的。棋局在变化,棋手也在变化,对弈的逻辑和思维、计算的准确度也会跟着变化,这些,也是围棋有趣的地方。围棋本来就是‘变’的艺术。” 他一边嘀咕,一面伸手抓子,在盘上依次用黑子填了几处空。 “老陆你看。”他指着五路上的夹,“就是这颗子。” 陆力伸头而望,看了看,抬眼瞧他:“这是被吃的啊。” “是啊。”杨海漫不经心地点头,“这几手间黑棋用了连征,目标是中腹下方的六颗白子。接下来,他的计划没得逞,反而被白棋在这儿吃出了一个空。黑棋之后的选择,不是我们当时以为的掐,也不是在这儿下一个凶狠的镇头把白棋‘钉’住,而是拐着弯儿往上走,把白棋七路实地上四颗子给吃了。”他摆着棋子,“这么交换完了之后呢,就我们现在见到的这样了。” 陆力跟着他说的话心算起来。 黑棋亏损三目,白棋亏损八目半。 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