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这一手……嗯?下在六路吗?”演播室里,白川的解说词戛然而止。他点了点刚刚落下的那一手,“是在六路吗?不是在五路?五路飞啊?下在六路是什么意” 思?送温暖呢这是?” 安太善脸色遽然变得很差。他浅浅地抽了口气,快步挪到直播屏另一头,认真看了好一会才说: “他确实下在了六路。” “我的天哪。这位置……打勺了吧?” “应该是的……” 安太善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无奈。 在这样的比赛、这样的对局、这样的生死关头,白白打一个勺意味着什么,安太善不敢想象。 他更不敢想象的是,在这一年里饱受挫折和争议的高永夏,因为这样的错误而丢掉了这原本有希望的一盘以后……他还要怎么再面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呢? “……那个白痴。” 坐在研究室第三排的崔玄抱着双臂,有些难过地骂道。 无人知晓此刻的高永夏到底在想些什么,时光也无从知晓。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棋手,眼睛瞪得老大。 而在高永夏的眼中,整个世界都凝固了。 为什么? 他的手指还保持着落子的动作,头脑里还在晕眩,说不定……说不定待会儿他就要晕过去。 可是,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高永夏……” 时光在对面喊他,他没有回话。 他没有那种心情。 这一刻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的体会,只有一个问题在反复地盘绕着:我真的下在了那里吗?难道我不应该是在五路飞? 他一次又一次地看回盘面,想确认自己不是因为脑袋太晕而看错。 如果说方才的棋局是一片焦灼,那么现在的棋局,忽然就变成了死寂。 时光慢慢地在纹枰前坐直。 “这样的话,那么……这局……呃,接下来可能也不需要再、再比了吧……”白川皱着眉头说。 “不行。” 俞亮却在研究室里出声。 “啊?什么不行?”杨海奇怪地看向他,“这样的话时光就赢了吧?” 俞亮扫了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 “不能这样赢。”他说。 一秒、两秒…… 时光叹了口气。 他松开抓子的左手。 棋子“嘎达、嘎达”地落在倒扣的棋盒上。这点声音唤起了高永夏的注意力。在抬头看到时光脸的那刻,他露出了一个虚弱又扭曲的笑容。 是时候接受现实了吧。 高永夏咬紧起皮的嘴唇,忍着快冲出眼眶的泪水,把手伸向棋盒。 然而,对面的人却在此时高高举起了左手。 “怎么了吗?” 主席台上的裁判朝他们望过来。 保持着举手的姿势,时光转过脸: “请问,可以暂停一下比赛吗?” “你在搞什么鬼?”高永夏瞪直了眼睛看他。 “为了什么呢?”裁判走过来。 时光撂下手,回头指向对面的高永夏: “其实这个家伙,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忍着高烧在坚持对局呢。他刚刚明明想下在五路上,因为身体虚弱打晃才下错地方的。” “要你管!”高永夏暴怒,“关你什么事啊!” “所以!”时光特地拔高了嗓音,“我想询问一下,能不能暂停比赛一小会。”“然后,让这个家伙重新落子。” 他话音方落,裁判和对面坐着的高永夏双双愣住。 ——“什么?因为生病吗?” 坐在演播室里的白川恍然大悟,他拍了一下手掌,“高永夏这位棋手,居然是忍着发高烧的病痛下成这样的吗?真是了不起啊。” “……不知道裁判会不会准许重新落子。老实说……三星杯到现在都没有这样的先例。”安太善徐徐接道。 “要是重新落子的话,胜负就——”白川沉吟一番,目光落到白子上。 “重新落子的要求,是时光二段提出的。”安太善说。 “那家伙放过了唾手可得的胜利啊。”崔玄忍不住开口。 沈一朗推了推眼镜,他静静地看着镜头中的白棋,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杨海也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棋局。 过了好一阵,他才说: “时光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比赛的啊……” 俞亮安静地望着投影幕上的棋局。良久,他轻轻地笑了笑。 “你在做什么?” 趁着主办方商议的间隙,高永夏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一半凝固,一半沸腾。他攥紧拳头,对时光低声说: “打勺是我自己犯的错,不需要你同情我。” 闻言,时光只是朝他抬起眼。 “你说得对。” “什么?”高永夏皱眉。 “同情心确实没有必要。”时光神情平静地看着他,“我才没有同情你。” “就像你认为的那样,你不值得被我同情。 “但你值得公平。” 高永夏望着他,猝然闭紧了嘴。 “主办方有结果了。”白川的脸上泛出笑容,“他们准许了时光二段刚刚提出的请求。现在高永夏重新落子。” 安太善双手握紧放在身前,他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棋盘。 很久,他才说:“我想这是特别的一局,我们都会记住它的。” 换,盘上的战火眼花缭乱地交织。 这是得来不易的机会。 我将付出我的全部去参与。 这一手直直挖到了黑棋右侧的眼形。高永夏背后一个激灵,两百六十三手即刻二路打入,对白棋右边的阵形发动进攻。 问题,届时还可以包圆这边的三颗白子。 时光沉着脸,他握紧折扇,紧随其后落子。 白二百六十四手,尖。 坐在演示投影屏前的俞亮突然吸了一口气。 “手筋。”他说。 “这边下尖……”白川咬了一下嘴唇,“黑棋……右边这一块。”他用食指和拇指张开丈量了一下,“裂开来了。” “不是想侵占眼位,而是割裂这边的棋筋,使这一块变成孤棋。”安太善点头,“好手。”“黑棋后续还可以接上吧?这里眼位还能用。” “接上是一回事,能在多少手以内接上,是另一回事。” 望着面前的黑棋,安太善镇定地、缓缓地说。 下到第三百零四手时,棋局终于停了下来。它像一列缓缓停驻的火车那样靠在月台的边上,而托起它那厚重头部的,是已经筋疲力尽的棋手。 “咯啦——” 时光抬起眼睛。 他看见高永夏的手抓了两颗子,丢在棋盘边上。 “真是……羡慕你这家伙啊。真羡慕啊,我也想……我也想进入决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