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手题的,同时下流行的飘逸字体不同,老卫国公的字,铁画银钩,板正严谨。 兰时无论何时看到这块匾,都会想哭。 一跛脚老伯迎上来,脸上一道疤从左颧骨直直没入下巴,戾气翻涌的脸,眼神格外慈爱,“娘子,一早收到消息,已经备下了,就等娘子回来。” 兰时见礼,用了眨了眨眼睛,“谢谢程副将。” 程副将曾是她父亲的副将,因伤退下来,留在卫国公府做管家。 卫国公府的人,多半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曾看着他们小一辈人长大,如家中长辈一般。 兰时换回衣衫后,去了祠堂。 卫国公府的祠堂,没摆放任何排位,只有十幅挂画。 正中央的那幅,是一对夫妻,男子美髯威严,女子温柔娴静,面相上与兰时有八分相似。 画中的夫妇二人,抚琴奏乐,岁月静好。 兰时不由自主嘴角上扬,“阿爹阿娘,阿宛回家了。” 清香一束,告慰双亲兄长们。 兰时其实从未见过阿娘,她娘亲是生她时难产离世的,可她却深深记得阿娘的样子。 父兄都风雅,父亲在时,父亲画娘亲给她看,也不只画娘亲,经父亲手的丹青,都是一幅幅全家福,无一人缺席。 父亲走后,五哥便沿袭了这传统,一年一幅的全家福,用最当年能寻到的最好的绢,姜府十六口,无一人缺席。 上完香,跪坐在蒲团上,行叉手礼做沟通状,“阿爹阿娘,兄长们,我也不知为何会再来这一遭,是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了吗?嫌我选的夫婿不够好吗?” 她虽然并不觉得上一世的夫婿选错了,却也不预备再选他一次了。 “不够好也没关系啦,此生我想接大哥的班,做北境军的元帅,你们看可好?” 兰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黄昏时分。 她拿走了供在祠堂里的银鞭。 “娘子,这是花婶做的你素日里爱吃的点心,给娘娘也带了些。” 程副将一边说,一边往门口送她。 “程伯,我今日要住在府里。” 她同姑母也告了假的,也派人提前同府内众人说过,怎的还往外送她? 程副将面露难色,往门口使了使眼色。 大门打开,门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不覆铃,但熏香,是同她那辆牛车如出一辙的辟寒香。 闻着这香气,兰时心情有点复杂。 太子殿下总是这样。 既然对她无意,何故要燃同一种熏香。 上一世帝后同进同出,仪仗上也是此香,初时她觉得这是夫妻恩爱的证据,孰不知,太子殿下不过是不在意这些许小事。 上一世的事,到底没那么好释怀,可如今尚未发生,揪着过去不放,倒显得她小气。 兰时定了定心神,偷偷给程伯打手势, “为何不请人进府坐坐?” 将太子殿下晾在大门口,这像话吗? 这要是被御史台知道,参卫国公府的本子能从皇城排到宛城去。 “谁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时来的,方才才遣人来叩门,说是娘娘托他来带你进宫的。” 程副将赶忙收拾了些点心,给兰时带着。 “姑母寻我?”兰时不疑有他,拎着点心扣了扣马车门。 哪怕车厢狭小,也行云流水一般给太子殿下见礼。 坐到车内才发现,或许此事并没有那么单纯。 太子殿下朝服未换,手不释卷,锐利的目光钉在书册上,面部线条紧绷,兰时能瞧见的这一半侧脸,从鬓边至下颚的轮廓都十分清晰,气势不凌厉但足够威仪,这沉浸在书中的模样,仿佛不知道她进来一般。 内侍官在兰时对面,小心翼翼地,不敢抬头,恨不得能把自己缩到小几底下去。 太子身边的内侍向来最有眼力,若是平常时候,太子殿下心情好时,会大着胆子说两句吉祥话的,如今噤若寒蝉,这分明是来者不善! 兰时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如常,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轻咳一声。 内侍官立时从挂画状态里脱离出来,轻叩车壁,示意车夫驾马回宫。 兰时的视线凝在面前的黑釉盏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在宫宴上一般。 车架缓缓移动,哪怕门窗紧闭,辟寒香的香气也盈满了整个车厢,在兰时被辟寒香熏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太子殿下不期然开口,单刀直入道:“你何时认识的沈初霁?” 太子殿下有些好奇,兰时自幼养在宫里,不是陪在皇后左右,便是由女官教习,甚至都几乎不曾回卫国公府小住,沈初霁又是年长她多岁的外男,这二人究竟如何识得? 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不太好,不好到他本应回宫,却直接换车转道来了卫国公府,他待兰时如幼妹,养得她温柔识礼,可不是为了便宜这连个功名都没有,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 于兰时而言,各种缘由实在没法实话实说,只得半真半假地解释道:“他与我五哥是好友,听闻遇上了些难事,五哥让我悄悄来寻他问一问,看看我卫国公府能不能搭把手。我其实并不认识他,今日第一次见。” 沈相一党与以卫国公府为首的武将一党政见不合,这不是秘密。 为避嫌,沈姜两家私下里也是不来往的,千里之外的姜五郎听闻昔日好友有难,托自己小妹询问一二,似乎也无不可。 兰时这么说,也算情有可原。 但太子殿下可没这么好打发,今日第一次见之后想说什么?如满城小娘子慕艾一般,觉得一见如故? “小姜将军既是关心同窗,便是他如今远在北境也能递过消息来,何至于要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亲自去问?” 这置姑娘家闺誉于何地? 兰时没想到他要说这个,半转向太子殿下,尽量笑得自然,“殿下,与人谈话留有余地才谈得下去呢,许是我五哥觉得我更可靠些,才托我过去的。” 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瞬,转而问道:“那龙舟争标又是怎么回事?” 这次不用顾左右而言他了。 兰时郑重捧着黑釉盏递给太子殿下,思虑片刻,认真道:“殿下,我敬殿下如敬兄长。” 她嫌自己这话说得不够,重新开口,“说句僭越的话,太子殿下在我心目中就如同我的嫡亲兄长,那我同太子殿下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殿下可不许笑我异想天开。” 太子殿下皱着眉头接过茶盏,示意她继续。 “我长于宫中,受教于皇后,可说到底,也是父母早亡的一个小娘子而已,我想着若是属于姜兰时的荣耀多一些,将来会被夫家高看一眼的吧,那将来同样能在龙舟争标上求恩典的小娘子,也会感念我一些吧。” “也不是非得感念我,感念卫国公府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