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那日,全身缟素的小人儿,认真同他说:“你叫初一?我是十四,咱们正好是十五呢。” 哪怕他后来解释了许多次,他叫萧褚胤,也依旧被叫了许多年的初一哥哥,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兰时便再也不叫了。 兰时低下头去,装作没听到太子殿下那一句,一路无话。 太子殿下终是体会了,何为落寞与不遂愿,那种感觉,就像是原本被欢欣盈满的一颗心,被人用针挑破了,他只能亲眼看着所有的欢欣从心底流走,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十分挫败。 他轻轻放下兰时的手,将小几上那叠软酪往兰时跟前递了递,也不再言语。 兰时回了仁明殿,许多时日,都只在藏书楼与仁明殿两处往返。 太子殿下也忍住了,没往兰时跟前去,横竖人就近在咫尺,每日他都这般想想,聊抵安慰。 直到礼部呈上来今年武状元同世家子的演武会。 太子殿下才终于得着机会,光明正大地到仁明殿去寻兰时。 太子殿下存着私心,嘴上却说得冠冕堂皇,“若是这武状元出众,那将来是会投到北境军中的,你不想去看看吗?会归入鹰旗下的人,究竟匹不匹配?” 黑羽鹰,是卫国公府姜氏的家徽,北境令旗黑风旗,也因此又被称为鹰旗。 这提议诱惑太大了,兰时实在没法子拒绝。 所以太子殿下得偿所愿,光明正大地带着姜兰时去观战了。 并强硬地兰时的座位安排在自己身边。 礼部筹备这种事,驾轻就熟,红绸彩带,环得喜气非常。 天气也格外顺应人意,晴空万里,那武状元,锦衣环佩,年岁正好,想来也是个鲜衣怒马的风流少年。 新科武状元,站在演武场正中央,面对一众观战的百官与世家,也毫无怯意,的确方方面面都很优秀。 “就是不大稳重,若是放到战场上,怕是不行。” 兰时拿团扇遮住脸同太子殿下小声咬耳朵。 每年她都会去北境和大哥大嫂子侄们待一阵子,兵法布阵与武艺身手是两代卫国公亲授,前世又是战场上见过真章的。 这位武状元少年夺魁,是骄傲些,但放到姜兰时跟前,就不太够看了。 “需得历练历练,他可别一上来就请旨往边关去,不然一定会吃亏。” 太子殿下眼都不眨,认真凝着姜兰时,听她分析,还将那一碟荔枝煎往她跟前推了推。 “不才承让了。”武状元眉眼之间难掩得色,家中是朝廷新贵也便罢了,他如今也是平步青云,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怎能不得意。 “便是卫国公家的五郎在此,某也愿意战上一战,某受教于太学,习得是报国志,与自国子监转入太学的五郎还是不同些。” 听到五郎,在场众人心下了然,卫国公家五郎,姜承谙,是此刻坐在太子殿下身侧那姜兰时的五哥,在永夜关一役中为先锋官,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为争取先机,被敌方砍断双腿,艰难活了下来。 现在在北境军帐做军师。 姜兰时面色一沉,他要显名便显,何故要戳卫国公府。 那少年郎骄傲的神色瞬间可憎起来。 这少年不过区区武状元便以为能与她五哥作比吗? “竖子无状!” 团扇、轻纱披帛一齐搁在座位上。 她一旋身抽出太子殿下的佩剑,提剑飞身站上演武场。 顷刻,便立于那武状元对面,施礼道:“烦请武状元不吝赐教!” “殿下,如此不合规矩啊殿下。”今日同来的官员中,文官者众,立时有人站出来进谏。 太子殿下冷冷扫过去,“何为规矩?武状元言谈间对姜家五郎不敬的规矩吗?” 言官一噎,转而道:“姜家娘子如何能动殿下佩剑!此为僭越!” 太子殿下望向演武场上,一袭淡紫衣衫,淡漠出尘的姜兰时,眼含笑意,“孤的佩剑,她如何动不得?” 言官不瞎,只能退下。 演武场上的少年没料到会有此一出,微微怔住,“我、我不与女子比试,且你持剑如何能与长qiang相较。” “你不与我比试,我却要与你计较。” 兰时挽了个剑花,沉声道:“对你,三尺足够!” 姜兰时劈身上前,武状元只能横枪来挡。 姜兰时长剑脱手极其刁钻地在手里转了个圈,直斩武状元手腕。 武状元长qiang脱手。 下一刻,姜兰时的剑,抵上了武状元的颈,刀锋吻颈,带出一道血痕。 姜兰时回身收剑,“看来以武状元现在的身手,还不足以与姜家五郎一教高下。” 武状元怔怔地捂上颈子,难以置信,他竟然在三招之内输给了一个女子。 若是动真格,他此刻已经身首异处。 望向女子的神色不禁带上了十分郑重,“你是何人?” 兰时冷面横眉,一字一句道:“姜家十三子,我排第十四,此番是要告诉你,姜家子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是以一当十,拳头向外,不是你辈的谈资。” 这样的人,也配自比姜五郎! 兰时负剑而立,说话分外不留情面“况且,姜承谙自国子监入太学,是太学诸位大儒诚心相邀。他无论站在何处,都无需学府装点门面,他自来便是诸生此生难以企及的高山!” 姜兰时冷着脸走回观礼台,将太子殿下的佩剑归鞘,重新整好衣衫,提前告退。 太子殿下也不顾演武并未结束,点了四殿下主持剩下的典仪,跟在兰时身后一起离开,不远不近,既不叫她,也不上前,一路陪着她从演武场走回内廷。 涉及五郎,没人能劝,太子殿下默默随着,本想静静陪她。 直到她一拳锤上报恩殿的承重柱。 太子殿下大惊失色,冲上去急声道:“这是做什么?不高兴便再去打他一顿出出气,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 方才砸下去的那一声听着动静不轻,太子殿下心疼坏了,捉过她的手,轻呵轻揉,对上姜兰时委屈的眉眼,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姜家十三子,九子丧四子生,为的百姓,为的是大凉,可如今,他们要把姜家子忘了,我姜家,成了大梁百姓的谈资,成了如此鄙薄之人拿来贬低以自显的工具!” 兰时眼泪蓄在眼眶内,强忍着不肯落下泪来,“殿下,以后会不会只有我记得他们?”她的父兄们,各个铮铮铁骨,热血男儿。 姜兰时平时从不忍细想,她不敢想,也不能想,此生尚有兄长在世,可前世,她失去了卫国公府的所有。 太子殿下只会比她更难受,柔声哄:“不会的,我同你一起记着,往后也要大凉百姓一起记着,何人敢不敬北境将士,我便将他们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