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三层台阶,恰好仰头望向他。 发丝凌乱地覆在苍白的脸颊,却见含泪的明眸。 即便未施粉黛、疲惫不堪,仍是一瞬让人转不开眼,倘若不是坠入泥沼之中,必是如昼明媚。 那一刻,他心生出?这?个念头。 他的那几个女人,皆无她之容貌。 怔然时,再听到她娇弱微哑的嗓音。 “大人,求您了。” 她唇瓣颤抖,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袍,一滴泪滚下她的颊畔,顺着精致的下巴滴落。 “传我的令,去找个大夫过来,先给这?个孩子瞧病了,再收押核实身份。” 他未再多看她一眼,转身领着副将,走进了大门。 听到背后连声的欣喜感激。 “大人,谢谢您!” 他微勾起唇角。 在忙碌完战事的第五日,好睡一觉后,才叫人过来确定?她的身份。 依着年岁举止,只有可能是那个胆大包天,敢给身在北疆的卫陵传信,密告京城之事的表姑娘。 问询过后,果?然是她。 姓柳,名?曦珠。 不过如今的她,另多了一个身份:卫陵的未亡人。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八抬大轿。 于流放的艰辛路途,口舌之间?。 那位国公夫人在闭眼前,将偌大的责任和几个孩子,全托给了一个将才十九岁的姑娘。 他不禁哂笑,若非是见到了柳曦珠的那张脸,他还真不会让人去找大夫,给那个卫家小?儿看病。 死了就死了。 当天夜里,几日战事辛劳,终于得了空暇与众多将士同?宴饮酒。 醺然回到住处,新欢来至身前,为他脱衣。 是属下从南地搜到的美?人,比起送来的前一个美?人,还要美?上三分。 这?一个月,都是她在跟前伺候。 灯下看美?人,浓妆红裙。 容色绝佳,身姿婀娜,却怎么脑子里晃过一个影子。 柳曦珠若是好生打扮,定?然比面前的这?个美?人,还要讨他的喜欢。 夜色浓重?深去,来往两回,索然无味。 唤人送来避子汤,见其?喝下,挥退了人出?门。 隔日叫亲随过来,去护好柳曦珠。 凡是因家中罪行,流放至这?个地界的女人,没有一个能保有清白身,他再清楚不过。 他不想得到的,是一个失贞的女人。 若非她有个卫三夫人的名?头,早把人弄来。 但现?在,他要人亲自来找。 既有第一次的寻求庇护,便会有第二次。 他与卫家不对付,不必要为了一个好看的女人,施以明面的手段。 还是她来找他,更有意思得多。 他笑起来,将与海寇的书信,放于灯焰上烧毁。 关?于她的禀报,时隔三日送至。 繁重?的洗衣苦役,让她整日躬身弯腰,在那条流淌不息的河水中,浣洗一件又?一件被土灰、油腻、血渍,甚至粘黏碎肉的士兵衣裳,多是破旧的。 从日出?到日落,时不时抬头看天,那轮太?阳还挂在上面,怎么也落不下去。 晌午就着咸菜啃完一个馒头,又?接着洗身后那堆如山的衣。 泪水不停地从眼里冒出?来,落进脚下的河流。 脚上的粗布鞋子,早在一个月前,磨得她白嫩的脚后跟,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手上也生了淡黄的茧子,却被水泡得发皱惨白。 洗着衣,她还要安慰身边一同?与她流泪浣洗的卫家人。 等天终于黑了,夕阳西下。 她站起身,眼前发晕地踉跄,一头栽进水里。头磕在用棒槌敲打衣裳的石头上,磕出?一块的血。 浑身是水地被几个孩子搀扶起来,捂着流血的头,还勉强笑着说:“我没事,别担心。” “走吧,该回去吃饭了。” 又?是几个能硌哑喉咙的粗面馒头,和小?碟咸菜。 不过两日,她开始跟着那些?一起洗衣的女人说话,虚心请教各种?初至此地的问题。 等回那个简陋住处的傍晚,顺路采一把野菜,回去煮一碗汤,分给几个卫家的孩子吃。 天色再度黑沉。 总兵府中,他从京城朝廷各处变动的情报中抬头,背抵靠椅,端过上好的太?平猴魁慢饮。 默听她的事,用以松懈紧绷的神?经。 听完后,他吩咐道:“去拿些?吃的给她。还有那个孩子生病,要用的药材,再带几副过去。” 他看她要撑到什么时候,才会来找他。 脑子活络些?,就该早点过来。 这?些?时日,纵是美?人陪伴,他仍觉空旷,不得畅意纾解。 但不想他还未真正出?手,便有人心急地要抢先一步。 当收到消息,一个五品的将领竟敢对她起了色心,在半路强行绑了人。 等他赶到,几个卫家的孩子被士兵拦在外边。 他一脚踹开房门,见她手腕被根麻绳捆着,衣襟散去大半,裸露纤弱冷白的肌肤,被那人压在身.下歪腿的木桌上。 咯吱作响中,是她的哭声和喊声“放开我!”,撕心裂肺一般,泪水似是掉线的珠子,顺着泛红的眼角滑落。 她晕红的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他一把抽出?了马鞭,往她身上之人的后背狠打下去。 一鞭子,把人打地落地翻滚,痛地直嚷。 “总兵,总兵,饶命啊!” 连着十几鞭,打地人皮开肉绽。 他呵道:“给我滚出?来!” 他转身出?去,看着跟随出?门、满头是汗的人,厉声问道:“我之前立下的军规是什么!” …… 他再次走进屋子,是在半柱香后。 她的手腕还被绑着,眼泪未干,正举着手臂,低头用牙撕咬,咬得口中出?血,唇瓣也被绳子磨破了皮。 看到他进来,她一下子停住动作,缓慢地抬起头,而后望着他。 倏然之间?,瑟缩地直往后退,退至墙根,无处可退。 修长的双腿高高地曲起,遮挡住身前的景象,抖地不成样子。 她的手中似乎紧攥着什么,露出?一点鲜艳的红色。 他朝她走了过去,在她惶然惊怖的目光中,站定?在三步之距。 拔出?腰间?长刀,伸向了她。 他看着她微张了唇,颤抖地想要说出?什么,最终在她喊出?那声“大人!”时,刀刃偏转,斜入紧绑她手腕的麻绳之间?。 不甚用力,挑断了它?。 她一瞬松懈肩膀和膝盖。 自然地,他俯视到了她胸前的那些?棕褐色疤痕,纵横交错。 他知道,那些?是在刑部受审时,被鞭的刑罚。 美?玉有瑕,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