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府上,已是薄暮。 这些日子以来,傅氏日夜不安。 庶兄傅元晋病亡,嫡兄傅元济弃城而?逃。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丈夫不再待见她,不是召见那些官员,便是往侍妾的屋里,去寻欢作乐了。 忍泪抬头,却见暮色渐消,夜色来临。 * 宫墙外?的道路上,天色昏昏。 卫旷上车时,什?么都看?不清,脚虚浮地踩空了下,被卫陵及时扶住,方才稳妥地进到马车里。 车夫扬鞭,马车缓缓地朝宫外?行走。 车厢内,卫旷靠在厢壁上,轻合双眼,缓慢地平复着?胸腔中的浊气。 过去好半晌,他对?小儿子吩咐道:“等?会你往刑部去一趟,和你二哥交代些事。” 至于交代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些难说下去。 一时的踟蹰,好几次张口,都含着?叹息一般。 卫陵便垂眸接道:“爹,我知道该跟二哥说什?么。” 现今的皇帝,是需要卫家?的。 太?子之位,也从来稳固。 只不过皇帝从来想要除去的,是威胁到皇权的卫家?。 但皇帝的这份担忧,是需要卫家?全族去抵挡的。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卫家?不会那般做。 当前,不过是舍弃一个儿子。 总得有一个背锅的。 至于所谓的挪动库银或是贪墨,凡是办事用钱,一层层地盘剥下去,谁人的手里总得沾些油水。 上下千百年,想做清官,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儿子的会心,让卫旷叹气欣慰的同时,也禁不住在黑暗中,循声望向小儿子的方向,道:“记住了,你是要维护这个家?的。” 他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不能看?着?他们?一辈子。 “是。” 半昏半明的光线中,卫陵看?着?衰老的父亲,应道。 同样的话,父亲对?他说了第二遍。 * 墙壁上跳动的火把亮光,映照着?瘫坐在杂草堆中的一张惨白?面容。昔日的冷清俊朗,如?今已成?落拓潦倒。 昨日的用刑,让卫度痛不欲生。 他何曾料想到会有这一日,自己会被关到刑部的大牢里,甚至会被用上那些血迹斑斑的刑具。 丧失了作为一个官员的仪态,更是失去了一个人的尊严。 就似牲畜一般,被打到皮开肉绽,惨叫不绝,也不能让鞭子停下。 即便是最轻的刑罚,也足够他忍受。 痛到极处地昏倒,而?后在鲜血淋漓中痛醒。 背抵冰冷的青黑墙壁,便听到了三弟的这番冷语。 “你要把责任都担下来,不能沾染到家?中。” 纵使没有这句话,在这三日的审讯中,卫度也知该如?此说。 他姓卫,是镇国公卫旷的儿子,不能抵不住重刑的压迫,说出对?太?子党不利的话,更不能令卫家?陷入泥沼。 在刑讯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撇清与家?中的联系,于那些供词上,都是自己的一人所为。 但在这一刻,他还是感到了一丝心寒。 是从三弟那双俯视着?的、平静冷漠的眼中,蔓延到他身上的刑伤上,让他不由得颤抖了下,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便愈发?疼了。 卫度的鼻息发?烫,说不出来话。 卫陵垂低着?眼,看?那些纵横的深浅不一的鞭伤,心中一丝波动都没有。 曾经,在这个污秽不堪的地方,被卫度的言语所伤害过的她,为了他的性命,为了卫家?,向北疆送出那封信后,也受到了这样无情的酷刑。 那时,她一个人,又是如?何熬过去的? 她在这里哭过。 但依然说道:“二哥,父亲和我会想办法保下你的命。” 他们?毕竟是同胞兄弟,都是父亲和母亲的儿子。 良久,卫度苦笑着?吸了一口寒气,低头哽咽道:“我知道了。” “给父亲带话,说让他放心,我会担下来的。” 卫陵便没有再多言。 他走出牢狱时,是许执陪同在侧。 许执未曾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前日,卢冰壶一回到刑部,就让他和另外?几个同僚去各部捉人。 卢冰壶曾是卫度的老师,是不太?好审人的,便换成?左侍郎去用刑审问。 直至演变成?今日的局面。 在送人走出牢狱之后,许执想了想,终究低声道:“在罪行未定?前,我若能帮得上忙,会多加照顾。” 月光清辉下,卫陵偏头看?他,片刻后,道:“多谢。” 在骑马离开刑部时,卫陵的心里却钻出另一个想法:他嫉恨许执,想要杀了他,但又庆幸当时没有真?的杀了许执,不然她一定?会怀疑他。 * 这一日,曦珠是在亥时初,等?到了人。 和公爷一道在晨时出门,却晚了近一个时辰回府。 一回来,先去更换常服,又往湢室擦脸洗手,接着?叫青坠去膳房那边,随便端些热菜饭过来。 他在外?并未用晚膳,饿了许久。 这些日,他常常在月亮西落时出门,在月亮升至半空时回来。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很多。 等?饭菜端上桌,他坐下来拿起筷子吃。 一个人,沉默地一盏灯下用晚膳。 幽幽灯光,朦胧地笼罩着?他挺拔的身躯,半边轮廓硬朗的侧颜。 她看?了好一会,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事情如?何了?” “别担心,我会尽管处理好的,然后我们?就回家?去,再等?一等?。” 他再次说出曾许下的承诺。 却不敢看?她一眼,怕听到她的拒绝,只顾低着?头,大口地往嘴里填入饭菜。 茫然柔和的光落在他沉隽的眉眼,俱是疲惫。 曦珠看?着?他,竟然说不出来什?么,只手指用力地,紧紧揪扯腿上的裙衫。 卫陵垂眸,右侧的嘴角微微往上扯。 他知道她对?他,终究是心软的。这让他这段时日,一直浸润在酸痛苦涩中的心,好受了很多。 再等?一等?就好了,他们?会回家?去的。 无论?如?何,他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到,绝不会再反悔。 第175章 关心他 整个京城尚沉在黢黑中, 卫陵又一次从榻上起?身,穿衣洗漱后,来床前看一看她。 昏暝黯淡的光线中, 她还在睡梦中。 恬静的面容上,长翘睫毛跟随唇瓣的翕动,细微地颤动着。 他伸手将她滑落鼻上的发丝拨开,又将手掌贴着莹润白皙的脸颊, 轻轻地摸了摸她。 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落下帐子, 转身离开了。 门的推合开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