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淑华瞥了老头子一眼,心说你不给孩子张罗婚事就算了,打个牌还滋儿哇乱叫地出怪声,什么臭毛病。 田文静光顾着考虑怎么把话题带到劝田序结婚了,摸过牌后随便打了一张,然后睨着田序感慨道:“我这转年都五十五的人了,连儿媳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她的牌一出手,田福荣脱口而出一声“完了”,坐田文静下家的田序直接撂牌:“和了。” “你说说你们,这都打的啥牌啊!”田福荣在积攒了大半天的怨气的作用下,像火箭升空一般,腾地一下站起来,捡出黄淑华甩出手的四条,又挑出田文静打的幺鸡,最后指着田序的手牌说,“他这儿半天不出条子了,明显是在憋清一色呢,你们还给他喂牌,怕他和不了啊!” 黄淑华探头一看:可不是嘛,随便给个幺鸡或四条就能当将和牌了,正好让她娘俩把牌给出了。 “乐乐还是心疼姥姥啊,”黄淑华笑道,“没舍得让姥姥点这个炮。” 点炮即打出让别人和牌的牌。谁点炮了谁就包庄,这一把输钱的就只有他一人。 田序闻言低下头,不明就里地看着自己和了的牌。田福荣一看便知道这是自己老伴儿高估了小瘪犊子的牌技,于是嗤笑着戳穿了黄淑华的幻想:“他这哪是舍不得让你点炮啊——他这是没想到四条也能和!” 黄淑华觉得对方说得在理,干笑两声,推倒面前的手牌,直接岔开了话题:“都别愣着了,继续打牌吧。” “还继续啥啊。你们娘儿俩连小崽子的牌都能输,”田福荣不满地揶揄道,“再打下去,连我都得跟着一起赔进去。不打了,睡觉!”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其余家庭成员也不好跟他对着干。田序本就是为了陪着老家儿打发时间,一说不打了,立刻起身收拾牌桌。田文静好不容易把话引到正题上了,关键内容还没说,就像备足了气息准备飙高音展示歌曲高潮部分的歌手,却被突然叫停演出一样,泄气的同时还有更多不满的怨气,不撒出来就会郁结成病。她刚要张嘴,却被一旁的黄淑华给拦下了:“输了一回而已,不用那么计较啦。” 田序闻言,转头看向田文静,注意到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后,以为是老麻雀不甘心给菜鸟包庄,于是大方地表示游戏而已,不要母亲的钱。 “块八毛的,我还至于赖账?”田文静随手拿过一张十元钱,放到田序面前,“我是想说——” “文静。”黄淑华走上前,拉住田文静的胳膊,“来日方长。” 田文静转过身,看见抿着嘴轻轻摇头的母亲,只恨自己不是愚笨的傻子,偏偏拥有瞬间知晓对方言外之意的机灵劲儿,因识趣而无趣地叹了口气,闭上嘴巴,不再多言。 “行啦,我们娘儿俩也去休息了,乐乐你收拾完牌桌,也趁早回屋睡觉吧。”黄淑华说完,拍了拍田文静的胳膊,提醒她别再计较,随后转身走向东屋。 田文静又瞥了田序一眼,见他一脸懵懂,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登时便没了脾气,甩下一句不咸不淡的“你也早点休息”,然后唉声叹气地回了屋。 田序一头雾水,不明白田文静在哀叹些什么,只当她是不甘心输了牌局,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让母亲赢回来才行。 作为母子,田序在杞人忧天这方面的实力与田文静是不相上下的。在之后的牌桌上,他不遗余力地给田文静喂牌,不论自己是庄家还是闲家,只要推测出来对方可能需要的牌,哪怕拆杠,他也得保证田文静能赢。 然而田文静之前点炮输给他,完全是因为自己心不在焉,而不是运气不佳或是实力不济。因此,当田序这个还没长大的菜鸟,试图反哺亲鸟时,田文静也是毫不客气,直到连庄赢到手软,田序这个孝子也输得没有彩头,她才主动提出下庄来日再战——婚事说不得,至少在牌桌上出了一口气。田文静把从田序那里赢来的钱收拢在一起,准备凑零为整,回头存起来,放到田序娶妻的彩礼中,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第二十四章 过年这半拉月,是小北坳村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间段。热闹得田序再也睡不好觉。 村委会的人不知是咋想的,在用大喇叭轮播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通知的同时,还会插播节奏感十足的春节限定歌曲,让田序梦到了过年期间去逛超市,被这些洗脑节奏支配的场景。以至于他醒来之后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城中,还是在村里。 就跟没人会听村委会放的歌一样,也没人会理睬禁放的提醒。拖家带口地从城里回来的年轻人,按照年龄大小来放不同体量的炮:小崽子是呲花和摔炮,大崽子是鞭炮和二踢脚。田福荣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一箱50发的烟花盒子,吃完早饭后特意去西厢房通知田序,让他晚上拿出去给放了。 “这么沉的东西,”在仓库看到方方正正十来斤重的花盒,田序很是困惑,“您怎么弄回来的啊?” “天底下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田福荣说,“如果有,那就是钱没给到位。” “您跟我说一声,我去给您买不就好了。”田序是真的想尽孝心,不是在放马后炮。 奈何田福荣不领情,还把挤兑外孙养成了习惯:“您太金贵了,我可用不起。” 结果就是因此挨了黄淑华的一顿呲儿,田福荣嘴上骂骂咧咧,脸上却是乐得比点燃的烟花还灿烂。 一把陈年狗粮吃得田序五脏六腑全都不得劲。他连忙躲开,去找家里另一个和他一样单身的人,看看有什么他能帮上忙的事。 田文静正在厨房准备年夜饭的材料。田序走进厨房,“妈”字还没喊出口,就因听见了田文静的喃喃自语而把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去。 “嗯,鱼肯定是要做的……处理干净啦……哪还用卖鱼的弄啊,我自己就能弄……” 她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与人打电话。与谁,田序用脚指头想都能得出答案。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厨房,田文静话音里的笑意让他产生了一种棒打鸳鸯的愧疚感:如果他之前同意了让马明辉当他的继父,是不是母亲此刻也能像姥姥、姥爷一样幸福甜蜜了? 毫无意义的假设,庸人自扰的自责,田序怀疑自己有什么毛病,不然大过年的为什么非要去想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他已经过了玩个摔炮就能开心的年纪,也不会因为满足了口腹之欲而感到喜出望外,最近能让他感觉还算有趣的事情便是和向然一起钓鱼——钓鱼不是重点,重点是和向然一起。因为向然是个十分有意思的玩伴。 清早给向然发过去的拜年短消息,过了一上午了,田序也没有收到回复。估摸着是在忙什么事情,毕竟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