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是?” “是是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确实都不乐意看到,辰辰妈也冷静一下,生生和辰辰都是没有坏心眼的孩子,这件事肯定是有误会。” “是啊!”那女人勾了勾涂抹鲜艳口红的嘴唇,“我跟陈敏也熟,咱们家生生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到底大事上应该拎得清的。” 她的手指一挥,握在杨辰的肩膀上:“辰辰,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先招惹人家生生了?” “冤枉啊!”杨辰顺坡下驴,大叫喊冤,倒不见半点受伤的模样了,“我跟顾柏川说话,黎海生就冲上来了。” 我冷笑起来,心想着杨辰和他妈倒是狡猾,把自己摘得干净。 没等我开口反驳,就见我爸忽然拎过我的耳朵,拽到他们面前,紧接着,一个巴掌落在我的侧脸上,干脆、利索,打得我头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像是藏了只知了,嗡嗡叫个不停。 “黎海生,你不要以为你妈不在,你就可以给我随便惹麻烦。”黎正思开了口,半句不给我辩解的余地,直接下了结论。 我的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吸溜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只是仰着脸倔强看着面前这个如墙一般高大的父亲,他阴沉着脸,好像盖在我身上的网,压得我喘不过气,眼泪也掉不下来。 我就是忽然有那么一点想念陈敏,又忽然觉得生气,至于在气恼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动静将在场的女人们都吓了一跳,就连刚才咄咄逼人的杨辰妈也惊叫一声,讪讪道:“呀……生生爸,有多大的气都不至于打孩子呀。” 马肥婆将我拉到身后,摸着我红得滴血的脸颊:“家长,咱们得冷静啊!犯不上这么打孩子的。” 霎时,急诊室里变得热闹起来。 那头却忽然响起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刺耳噪音,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顾柏川举着他包扎好的胳膊,一步一步向我们这里走过来,他掠过我爸,径直走到杨辰妈的面前,一双略显凌厉的眼睛望向那女人,生出几分阴郁。 “你儿子骂我活该死妈。” 他的声音冷静得不正常,嘴角流露出同我如出一辙的冷笑:“好巧不巧被生生听见了,所以没忍住揍了他,其实,要是他不动手,我也会动手的,或者我们都不打架,和平解决…… “你站在这里,让我骂一句活该你死,也行。” 顾柏川抬起头,直视杨辰的母亲,那目光中掺杂着的东西已经远超过我八岁时的理解能力,我却深深为此震撼,并在心里将敢于反抗大人、甚至不以“您”来做称谓的顾柏川奉为英雄。 在此后许多年里,那场景还时常浮现在我眼前。 15. 闹到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杨辰嘴贱在先是真,可马肥婆也不相信顾柏川胳膊上那道口子是杨辰划的——那小胖子的胆子只比老鼠大点,看他被我打出来的蠢样就知道,就是把剪刀放在他手里他也不敢下手的。 不过,即便此事还有诸多不解,马肥婆也只负责通知家长,至于最后家长们怎么协调解决,那就是他们私底下的事情了。 黎正思怎么和杨辰他妈解决的我并不知道,反正这事在第二个星期就彻底没人提了,翻篇了、结束了!他们大人最厌恶的就是多生事端,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唯一有点不同的是,马肥婆对顾柏川的关注度似乎一下子就升上来:原本顾柏川成绩好、话不多,更是有我这么个“问题分子”在旁边衬着,导致老师们对他向来放养,然而从这件事发生之后,马肥婆总要时不时叫顾柏川来她办公室里帮忙。 叫学生帮忙的理由很多,早晨让他帮忙收作业,中午让他帮忙把判好的作业发下去,等到了晚上,又让他去办公室里把留的作业布置给大家。 一次、两次还不够,几乎每天都要来上这么三道“诏令”,搞得班里学委都无事可做,袁小方跑来我面前,胳膊肘往我桌面上一戳,托着脑袋抱怨:“海生,你跟我说说,顾柏川是不是早有要篡权之意?” 文绉绉,还来个篡权之意。 我抬眼瞅了瞅他圆眼镜上的反光,忽地反应过来,于是谑笑问他:“三国看到哪章了?” “曹丕废帝篡炎刘。”他说。 我听不懂别的,听见了个“篡”字,心满意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伸手在他的脑袋瓜子上一拍:“那你继续看吧,迟早眼镜片子得赶上啤酒盖。” 学委这个位置,事儿多,还时常得受着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夹心气,也只有袁小方这样的才稀罕。 但我也好奇顾柏川被马肥婆叫过去究竟干嘛,于是每次顾柏川一进办公室,我也得找点理由进去,然后磨磨蹭蹭半天,抻着耳朵往他那竖,我听见马肥婆说,下个学期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正式开门“营业”,让顾柏川午休的时候过去找老师聊聊。 “去那干嘛!”没等顾柏川开口,我就抢了先。 我可知道马肥婆这话里有话,分明是因为上回的事,还在怀疑顾柏川!这怀疑更可恶,她竟然觉得顾柏川是心理有毛病!心理有毛病,那可不就成神经病了,在我浅薄的认知里,这可是天大的污蔑! 马肥婆扭头一见我,那眉毛就拧在一起,嗓门也一下子拔高,她扶了扶眼镜:“黎海生,怎么哪都有你!” 我撇了撇嘴,对马肥婆翻脸如翻书的行为见怪不怪——我一直觉得她有点势利眼(这词是陈敏常说的,我也不知道用在这里准不准确),她对“好学生”和“坏学生”完全是两幅面孔,如果前者算得上是绵绵细雨,那后者就是雷霆闪电!还不分是非错对,谁倒霉赶上了,那雷就要霹谁。 本来想着要挨一顿批,没想到顾柏川竟然主动开口帮我开脱:“他来等我一起回家的。” 我从善如流:“是呀!班车马上就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会我们院小孩上下学是有班车坐的,白漆大巴士,挺气派,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等人,那司机一个比一个认死理儿,到点就走,赶着归队。 马肥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这才挥挥手臂作罢。 我拉着顾柏川屁颠屁颠跑了——其实也没跟马肥婆说谎,我是真挺着急,着急买校门口那个摊贩的炸臭豆腐,五块钱一碗,在那会零食均价五毛的年代,这个价格可是零嘴中的爱马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