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块从黄金的油里一捞,撒上辣椒酱、腌萝卜丁、榨菜丁和香菜末子,甭管正不正宗,光是那股子重油重辣的劲儿就足够吸引我,即便陈敏在家里跟我唠叨了八百遍小摊贩的东西不许买,我还是日复一日“知法犯法”,攒下来的零花钱就去买陈敏嘴里不干净的吃食。 顾柏川吃不惯这个,他只在我旁边等,而且时常捏着鼻子问我:“你鼻子那么灵,怎么到这会就跟闻不见了一样?” 我也挺纳闷,探着头大吸一口气:“这味儿明明是香的啊!怎的就闻不了了?” “……大脑结构不同,我不跟你争这个。”顾柏川拽着我从摊铺旁走远了,这才恢复平时那副“谁也不鸟”的吊样。 我“嘁”了一声,不同他计较。 顾柏川不喜欢臭豆腐,但是他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反抗措施”,我两根手指捏着牙签,扎在臭豆腐上,晃晃悠悠走在他旁边。 ☆ 15-17 陈敏同志出差的日子里,我变得更加猖狂,黎正思不愿意管我,扔给我大把的零花钱,大多数都被我换成了各种路边摊零食,不但我自己吃,我还会拿到班里分给同学,顾柏川笑我分石头糖的模样跟花童撒花似的,杨辰也笑我,他说,黎海生,你可真是个爱出风头的装b犯。 我听了嘿嘿一笑,明天买来更多,全班见者有份,就是不给杨辰!让他馋死吧,这个讨厌鬼! 16. 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来年春天,陈敏同志光荣从海上凯旋。 其间经历了一整个秋天,又一整个冬天,经历了我的开学、放假,又再次开学,其中也包括顾柏川的生日。 他的九岁生日是我和他一起过的,我们俩拿着饭卡去食堂刷了一份六十几块的酸菜鱼,然后骑车去两站路外一家蛋糕店买了份奶油蛋糕,最后折返回他家,我送了他一只虎鲸手偶,可以从肚皮的位置伸手进去,控制着虎鲸一张嘴来回开合。 顾柏川握着毛乎乎的手偶,眉头轻蹙:“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我想起来他不喜欢毛绒玩具,大概是对这一类的玩意儿都挺抵触,讪笑两声:“路过的时候看着觉得好玩,我给自己也买了一只,你的是虎鲸,我的是大白鲨。” 顾柏川听我这么说,没由来地露出一抹坏笑,然后把手偶丢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我追问他有什么可笑的,但从把蛋糕打开到吃完,他都噙着那抹奇怪的笑意而不回答……后来我才知道,虎鲸的食谱上“大白鲨”赫然在列,顾柏川这人真是打小蔫坏,能占我便宜的事情一样不少做。 不过,那时候我送他手偶的意图很单纯,就是想他看过那么多纪录片里,好像鲸鱼出现的次数最多,而刚好礼品店里的手偶有几分可爱,所以即便比批发市场贵了三倍不止,我还是花光了兜里剩下的最后两百块零花钱,带走了货架上那两只手偶。 至此,我在陈敏同志回来之前成功变为穷光蛋! 我知道关于零花钱的事情瞒不了太久:陈敏在对她大半年没见的儿子进行亲切问候之后,很快就跟马肥婆通了电话。 我眼瞅着她打电话的脸色越变越不好,脚底抹油想要溜之大吉,但是晚了!陈敏在我一只脚踏出房门之前,率先抓在我的领口上:“黎海生。” 她喊了我的大名,当真是大事不妙……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爸给了你多少零花钱,你都花在了什么地方,还有,你和杨辰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往后退,心里想着的是,到底用哪个姿势接受接下来的毒打比较好,捂头?捂脸?还是干脆躺平让陈敏打个痛快才好。 然而,就在我连求饶的措辞都准备好的时候,房门却忽然被敲响了,又急又切,陈敏瞪了我一眼,不得已偃旗息鼓,只是从她气得发抖的嘴唇中,我读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我真不想等,只要那门一开,我就想冲出去。 房门被打开了,我的脚步却停在门槛处,我抬着头,对着阿鹏哥愣神。 他怎么会来? 我的心脏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心跳快起来了——我等待了许久,终于有一只“手”愿意在陈敏落下鸡毛掸子落下之前替我挡开。 “啊,嫂子,我是……是来找生生的。”阿鹏摸了摸自己的圆寸脑袋,在我妈面前略显拘束,本来就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变得更加磕绊,语序颠倒,“顾,顾先生说,今天晚上邀请生生去隔壁吃饭,他……我们一起涮火锅,他们亲戚那边寄了羊羔肉过来,吃不完。” 我的嘴角偷偷往上翘起来。 阿鹏真的很不会说谎,比我还要差,当他说起谎的时候,一张黝黑的脸也会变得通红,往常板正的表情也会变得飘忽不定。 顾严鲜少主动邀请我,更加准确地说,我们两家的父亲对于“家庭”的概念如此淡漠,以至于他们偶尔还会问起“我和顾柏川到底在上几年级”这样令人沮丧的话。如此想来,他们就更不会在意自己儿子和朋友之间的相处。 幸运的是,许芸阿姨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借用顾严的名义邀请过我。 陈敏不疑有他,只好大手一挥,放我过去。 我的心情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路冲着花果香气最浓郁的地方冲去,今天是2009年3月3日,顾柏川第一次在我挨打的时候“伸出援手”,即便这方式如此迂回,我仍旧满心欢喜。 因为他在隔壁听着陈敏打了我九年,今天,是第一回。 然而,顾柏川在把我拉进家里之后,一句多的都没提,只是自顾自把打回来的盒饭热了,往我面前一推:“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我“哦”了一声,抬眼瞄了眼杵在旁边的阿鹏哥,他挠了挠头,面露为难:“现在能把你爸书房的钥匙给我了吗?他就让我取个文件,这也耽误太久了。” 我握着勺子,往嘴里扒拉着干煸豆角,听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对阿鹏表示同情的同时,心中却生出一种愉悦,在那恍惚间好似是明白了故事书上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心情,即便顾柏川才不是什么周幽王,他只是个拿他爸在那狐假虎威的坏小子,我也不甚在意——我向来注重结果大于过程。 我脑子里想着事,就连阿鹏走了都没注意。 “别乐了。”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