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 “我是!”我咬牙切齿,音量也不自觉拔高,“我就是这么个人,你这位高材生早晚都会发现你跟我不一样,你也会厌恶我。” “黎海生。”顾柏川的语气中已经有了怒气,他抓在我手腕上,将我抵在侧面的墙上,“我跟你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放开。”我挣扎想要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拔出来。 顾柏川没有理会我,他用得力气更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你听好,如果你再这么下去,明天我就去跟学校说我也是个同性恋,那什么狗屁三好生谁爱要谁要,明白吗?” “不行,你不是!”我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顾柏川看了我一会,然后跟我说:“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黎海生,我喜欢你。”他说完,我们对视然后接吻。 没有什么比接吻更能让我放松下来的事情,比起吻,顾柏川身上的气息更像是我的精神类药物,我抱着他,抓在他的头发上,也不管他会不会疼,我们就这样相拥。在接近溺毙的水域中,我抓住唯一的浮木……我死也不会撒手。 “哐当”一声,玻璃碗砸碎在地面上,我和顾柏川骤然分离,随后我对上了陈敏惊恐的脸。 140. “黎海生,黎海生!”她反复叫着我的名字,剧烈呼吸,脖子到脸全部涨红,瞪大眼睛,口中却吐不出完整的话。 破碎的玻璃碗里盛着香糯的八宝粥,此时此刻全部洒在地面上,溅在她的拖鞋上,而她浑然不知。 “阿姨。”顾柏川这样叫着,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陈敏。 陈敏愤然将他的手甩开,闭了闭眼睛,企图找回最后的理智,她跟顾柏川说:“你先回家,我跟我儿子有事要说。” 她说得话很不客气,那样子全然没了平时的自持。 我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能有什么事情!你儿子是个同性恋罢了!” “走啊!!”陈敏尖叫着,将顾柏川推向门外。 这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的抽帧镜头,慢动作回放在我的眼睛里,营造出几分超脱现实的虚幻感。我看见陈敏盘好的头发散下来,随她大力的动作悬浮于空中,她满脸挂着眼泪,而顾柏川在她的推搡下,一步一步挪出我的家门,在大门关上的最后一瞬间,我看见他扭过头来,向我投来一个难堪至极的眼神。 陈敏将大门甩上,蓦地蹲下身,嚎啕大哭。 ☆ 140-143 从小到大,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女人的眼泪,我讨厌陈敏哭,更讨厌她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她的眼泪好像蜡油,燃尽她自己,滴落在我的心脏上,令我疼痛难忍,甚至丧失了任何辩解的能力。 我将房门关上,回了屋子,这回,我的动静并不大,没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我只是单纯想要一个人待着,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心中各种纷乱的情绪。 我听见陈敏回到主卧的声音,隔着两层门板,她说话的声音隐约传入我的耳朵。 万年不回家的黎正思,在那天夜里十点回来了,敲着我的屋门让我打开,而就在房门打开的一刻,一个耳光落在我的侧脸上。他没有留力气,一个成年男性的耳光并不是小打小闹,我的耳朵瞬时失去听觉,只剩下一段尖锐的鸣叫,我忿恨地抬起头,通红眼睛看向他,怒道,你又凭什么打我?! “凭你做的狗屁事情!黎海生,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男不女的变态!” “你养我?”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我的手指指向陈敏的方向,“她养的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黎正思,我理解我妈,她可以打我,但是你不行,因为你不配!” 这句话引得黎正思勃然大怒,他的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他粗重地喘着气,好像一头牛,随后,他旋身从厨房抄起一根擀面杖,直直冲我挥过来,我下意识抬起手臂躲避,那手腕粗的木棒就结结实实落在我的小臂上,钻心的疼痛让我的右臂跟废掉了一样无法抬起。 黎正思破口大骂:“那你他妈现在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么个儿子!” “正好,我也不稀罕你这么个老子!” 我用仅剩能活动的左手拧开家门,冲了出去,于此同时,我听见对面的房门骤然打开,有人跟了上来。 “黎海生!”顾柏川喊了我的名字。 “生生!”陈敏喊了我的名字。 但是我什么都不想听,我疯了一样冲进这座城市浓稠的夜色里。 141. 好冷啊…… 北京的冬天,风跟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我没穿外套,只有一件单薄的居家服罩在身上。我沿着北京的东西中轴线一直跑、一直跑,眼泪不自觉从眼眶中流出,而即便是这个时间点,大街上的行人仍旧不在少数,他们看向我的神色很是好奇,我却无暇在意。 肺在奔跑的过程中变得钝痛,那种感觉极似窒息,的确如此,我要被这个地方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生来就是残疾,他们的父母就会爱怜他;为什么有人生来就有心脏病,他们的父母拼死拼活也要救治他;为什么所有小孩生来都有缺点,他们的父母都能包容他。 浴盐浴盐岁 为什么我生来就是同性恋,我的父母却苛责我、辱骂我,甚至不愿意承认我。 这是多么不公平! 我停了下来,大口喘气,好像要把后半生的空气全都在今天吸个干净。 “黎……海生。”顾柏川的声音从我后面传来,他一路追我,同样也跑得很远,这会跟我一样气喘吁吁。 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躲在一家商场的屋檐下,对立着喘息。 直到呼吸恢复平稳,顾柏川这才骂道:“你他妈可真能跑。” 我闻声抬头,盯着顾柏川在风中凌乱的头发,以及身上凑合穿着的羽绒服配睡衣,没忍住笑了下——我很少能有机会看到他这样狼狈,而他今天的狼狈正是为了追我。 “那你也可以不追我。” “我不追你?”顾柏川被气笑了,“那你这个傻x今天晚上非得冻死在外面。”他鲜少说脏字,但今天晚上就跟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一连说了好几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