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有什么用?”我又问。 顾柏川冷笑着看向我,随后变魔术一样从自己的口袋里变出一个钱夹,道:“我敢打赌,有些人吵架出门,一没带手机,二没带现金,三没带证件,我愿称其为‘三无人士’。” 我瞪大眼睛:“你他妈早就料到我今天要跑?” “我料你今晚没有好果子吃。”他这样说着,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让他送我们去离这里最近的酒店。 我们坐在出租车后座两端,默默无言,或许是因为晚上的原因,出租车司机也不愿意说话,于是,整个车厢笼罩在一种微妙的氛围里。 我盯着窗外霓虹灯随车的行进而后退,又在高架桥上眺望北京的夜色,这是灯火通明的一座城市,当我望向窗外,看到那些几十层高的建筑里一个一个亮起的小方框,我觉得自己只是人海中非常渺小的一粒沙子。 可是,就算是这么渺小的沙子,每个在这里努力生活的人还是在遭受不一样的痛苦。 我想,同性恋在茫茫人海中应该是那么不值得一提的事情:有人喜欢男人,有人喜欢女人,就像有人喜欢苹果也有人喜欢梨;有人为了婚姻而奋斗,有人奋斗终生为了逃离婚姻,就像有人向往大海也有人向往蓝天……我们只是选择不一样而已,难道选择少数派就一定是思想变态吗? 我不知道。 年幼时,我也曾自命非凡,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正义的那个,我的想法都是正确的,而我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但是现在,我犹豫了,我对着城市万家灯火,始终给不出一个答案。 142. 那是我和顾柏川最后一次相拥而眠,我们在酒店的房间里接吻、拥抱,发泄着无处释放的欲望和惆怅,直到我们筋疲力尽,倒在柔软洁白的床上。 我偏过头去,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听着顾柏川轻浅的呼吸声,直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走向破碎……我知道,时间是一条永远不会逆流的河,而我和顾柏川再也无法回到08年夏天,那一切幸与不幸的开端。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蓦地回想起曾经看到过的那首情诗:“我是一条朝你奔流而去的小溪,蓝色的大海啊……” 我是环绕在你膝边的蔚蓝,坚实的山川。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蒸发成云朵,幻化成雨滴,在春潮里同你相拥,坚实的山川啊,亲爱的山川。 143. 无论经历过什么,生活仍旧要回到正轨,我被陈敏接回了家里,而事情过去的第三天,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单元楼下面,阿鹏哥打开车门,楼上楼下搬运了很多行李。 我在窗户里面看着,看顾柏川从楼道里走出来,向那辆车走过去,他在上车之前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在阿鹏哥的催促下关上车门。 顾柏川搬走了。 隔壁的房子终于回归寂静,而我知道他内心的悲哀应该不比我少——这栋房子是许芸阿姨生前居住的地方,在许芸阿姨牺牲之后,按照条例应当收回,但也许是房源并不短缺,营房科的人没有过来收房,默许顾柏川在此居住。 现在,关于许芸阿姨的一切在这里落下帷幕,除此之外,还有我们俩的童年,有他在床边养过的仙人掌,有我坐在地毯上打过的电玩游戏,有冰箱里的冰淇淋,也有我们拥抱过后在床面上留下的痕迹。 时间一直不停走,无论人心如何。 新年再次来临,今年的春节比往常都要安静,黎正思自从上次和我吵过一架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而陈敏虽然不再提起这件事,但我可以从她日益衰老的脸上看出她的抑郁和不安。 没有人有心情过这个年,我从冰箱里拿了点速冻饺子出来煮,煮好了端给陈敏一盘,留给自己一盘端回房间里吃。 破五的那天,韩奈约我出去打球——我们之间一直都有联系,只不过平时上学的时候重合的时间少,而放了假才有空,因此,他在电话另一头语气热切,还说自己出去实习拿到了第一份工钱,虽然不多,但是还是想请我们这些老朋友吃顿饭。 我没有理由拒绝他,正好也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满口答应下来,准备出门。 陈敏却对我的出行变得疑神疑鬼,我前脚刚要踏出门槛,就听见她厉声发问:“黎海生,你要去哪?” “和朋友打篮球。”我说。 “什么朋友?” “就是朋友。”我道,拧开门锁准备出去。 陈敏冲了出来:“你别想着去找顾柏川,他今年春节压根没在北京过。” 我被她忽然提起顾柏川的行为弄得一愣,无奈地裂开嘴角:“我知道,不是去找他。” 我敢保证,两家大人绝对是在这件事情达成了某种共识,因为,自从顾柏川搬走之后,我还试图去他的新家找过他——那是在西边一个别墅区,离学校很远,平时居住的多是已经退休大人或者还没上学的孩子。 我靠着手机上的地图找过来,好不容易看到顾柏川发给我图片上的房子,却最终没能进得去家门。 他们家保姆守在门口,除此之外还有顾柏川的弟弟,他们统一说辞就是顾柏川不在家,进去了也没人,死活也不肯给我开门。 ☆ 143-144 我在顾柏川家门外从下午等到晚上,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他弟弟跟着保姆回了家,别墅区亮起灯火。直到这个时候,我终于看见顾柏川立在二楼的某扇窗户前,安静地看着我,他张了张口,无声吐出两个字,我从他的口型读出来——走吧。 那年,我们的语文课正在进行的拓展读物是《边城》,书里漫天的星光、草地和现实混淆在一起,而我就像是站在爱人窗下歌唱的人,不同的是,我没有一个需要竞争的对手……我们分明两情相悦,却不能相拥,这让我的失落难以言喻。 我迫切需要能转移注意力的一切,能够逃离令我窒息的地方。 韩奈,他们不知道我在学校里发生的这些风波,更不了解顾柏川和我之间的关系,于是,我乘着公交一路去到那座熟悉的“城中村”,在看到外围那栋老旧的棕色砖楼时,我总算松了口气。 这些年来,城市总是日新月异发生着变化,成千上万的北漂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城中村”里的熟悉面孔也变少了,但基本的布局仍没有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