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闯一趟,我手抖得几乎止不住,仓促十指交握,压在臀后,我克制着波动的声音,“蔡老板的信誉,豪哥一百个放心。”
东哥将支票揣进我风衣口袋,“钱嘛,多多益善,世道不认爹,认钱。劳恩小姐知晓银三角吗?”
我沉默看着他。
他斟满一杯红酒递我,“您甭顾忌,b哥没别的意思,既然是合作,一次半次的空有风险,赚不肥实,长期互利,才是经商之道。三爷进货有国际的路子,b哥不差钱,各司其职,一起在澳门发财,金三角条子查得紧,没办法,中国卷进去了,银三角是毒界的漏洞,您是否考虑下玩一票大的?”
我和张世豪纠缠两年半,目睹了挺多曾经闻所未闻的内幕,祖宗暗中调查了所有关乎他的背景,银三角确有此地。
金三角指东南亚,缅甸泰国老挝中国,银三角指拉丁美,哥伦比亚秘鲁和安第斯亚马逊。其中东南亚最为紧缺的可卡因、禁止种植的半成品大麻,在秘鲁盛产;而拉丁美稀有的冰毒罂粟,在东南亚比比皆是。
两方较量,世界的认可度与纯利润,东南亚稍胜一筹,因此落了银三角的称谓,张世豪在云南贩毒那阵,他旗下的罂粟每年产量成百上千公斤,用来交换安第斯的大麻和可卡因,不同的贩毒网和组织不兑现金,纯粹是物物往来。
02年伊始,边境禁毒投注了翻倍的缉毒警,因此大佬之间取消了传统的陆运航运水运跨国,而是新型交易——贩毒潜艇。一艘贩毒潜艇造价1900万英镑,相当于整个东南亚半年的毒品兜售利润,作为中国区毒枭的张世豪,自然是有一艘的。
可驻扎四千米的深海,也可折叠游荡在中型的江湖溪泊,总之,有水域便能行进,自身安装的反侦察系统,抵挡条子一切光线勘测器,唯一的弊端,大规模频繁出动,假设落入条子的视线,一旦破译,贩毒网便碎裂,哪一国的毒枭也承担不起这份责任,故而使用次数寥寥无几,张世豪宁愿冒险通过复兴7号走私,也不肯将贩毒潜艇浮出水面。
世易时移,他的命尚且朝不保夕,浮不浮的搁在一边,大难临头了,抓着耗子就是好猫。
我不露声色反问,“东哥的意思?”
他俯身小声说,“b哥想借三爷的渠道,让毒品生意遍布澳门,顶了十四k的总瓢把子,澳门的毒品市场建成,绝不亏待您,一年四六,b哥六。毕竟澳门的场子,b哥和警署比三爷熟悉,各方打点,b哥出马效率高。”
“哦?”我似笑非笑,“豪哥四?”
我偎在沙发背,“蔡老板说反了吧。”我怅然若失的腔调,“大局不好搞了,条子像狗一样。鼻子灵着呢。哪有味儿,往哪儿扎堆,大批量走私毒品,唯有出动贩毒潜艇,这玩意儿的花销,东哥查一查,你们没处弄去。豪哥自己做,凭什么分杯羹?在澳门兜售,蔡老板能怎样?捅条子吗?说句不中听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澳门的警署就不是人了?豪哥一批货,千八儿百万的,拿两成堵条子的嘴,美不得呢。”
东哥说b哥的意思,暂时这样,也能商量。
“没得商量。四六开,豪哥不干。收益不敌风险,我们安分守己的,小打小闹混饭吃罢了。”
东哥舔了舔门牙,“劳恩小姐要几成呢?”
我奸笑,比划七。
他倒抽冷气,“b哥太亏了。他在澳门罩着,反水了找他,您再加一成,我和b哥好交待。”
我思索良久,勉为其难说,“看在蔡老板仗义,买了豪哥第一批白粉,豪哥六,无妨。”
马仔正卸载的货物是劣质品,出货前秃头评估,c,幸而澳门毒品稀疏,圈子的风向很弱,非顶级行家尝不出口感,**哥的白粉,道上想在威尼斯人找刺激的混子和联络他捞私房钱的达官显贵,百分百买账,猜不中他搞伪劣牌子。
这一批只要没岔子,澳门的摇钱树就算妥了。
以防万一,我得想法设法堵住**哥的嘴,转移他的猜忌。
换真货没戏,周转不开是其一,其二,不打自招,合作的苗头刚显露,押注全盘过于冒险了,我好歹尝了油水儿,再信他五成。
我打定主意,摇晃着高脚杯的底托,“蔡老板的诚意,我会转达豪哥。想必十拿九稳,有我在嘛,一定推波助澜促成。”
东哥听我吐口儿很是高兴,他招呼马仔开两箱xo款待我,我叫住领命的马仔,往东哥座位挪了半尺,坐得非常亲昵,“东哥,酒不喝了,你替我办件事。我欠你情,回去和豪哥好好说道进货的差事。保你在蔡老板面前,一举立功。”
他在烟灰缸掸了掸烟灰儿,“劳恩小姐请讲。”
“百乐门的高层,和你关系不错的,有吗?”
他说有。公关二组经理。
我眉毛一挑,“孟小姐熟吗?”
“二组经理的花魁,就是孟小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按捺住欢喜,“东哥,您找二组经理,托他在包房里给寿星孟小姐灌酒,凑个热闹,起哄麻六睡了她。今晚孟小姐的生辰,我需要这个时机。”
东哥无比疑惑,“原因?”
我扯谎说私人恩怨。
女人的勾心斗角,他识趣不曾多问,他说这么简单,劳恩小姐只管交我。
“再借我一支化妆包,随便哪位小姐都可以。”
东哥让我稍等,他起身带着马仔上楼,我掏出支票,仔细辨认数字,确定无误重新放好,隔壁桌的一群男人喝得醉醺醺,天南地北的扯到了张世豪头上。
“二十年前张三爷是横空出世的少年混子,说难听点,地痞瘪三儿,打家劫舍,坑蒙拐骗,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愣是他妈的砍残了河北省头号大蛇头,招兵买马自立山头当了大哥。”
“张三爷在云南和东北,这几年炙手可热,现在混到这份儿,栽面儿啊。”
旁边的骂骂咧咧,“南宋的岳飞还打败仗呢,沾这行的,警察整你,垮台不早晚的事儿吗。”
男人嚷嚷着喝酒,推杯换盏的脆响在贵宾区域此起彼伏,“说实在话,张三爷之后,再无黑老大。他多少次险中取胜,听着都玄乎,十四k当家的办堂会,马仔们说,怀疑张三爷调虎离山,他倒得太快了,像是给条子虚晃一枪,保不齐啊,抓他的那位参谋长,性命撂在澳门了。”
我眉头一蹙,没来得及思考深究,东哥的马仔向我点头,示意我成了。
我接住他凌空扔来的女士坤包,里面哗啦啦响,我绕过桌角直奔包房走廊。
**哥在百乐门的人脉不逊,澳门统共这点地界,低头不见抬头见,做到相安无事很不容易了,根本不可能锅碗不敲锅沿。
二组的公关经理劝酒本事不是吹的,孟小姐都没反应过来,几杯红加白下肚,踉跄醉了六七分,麻六稀罕她,看不惯她清高,包厢里的人起哄,他当然把持不住,搂着孟小姐就要霸王硬上弓,孟小姐醉得不厉害,她尚有意识,支支吾吾借口不舒服拒绝,到嘴的肥肉,麻六不吃不甘心,他软硬兼施,半胁迫半诱哄,撕扯开孟小姐的旗袍,她情急之下竟拿酒瓶里的酒水泼了麻六,浓稠的淡黄色液体流泻了满脸,麻六的酒劲儿一下子清醒了,孟小姐反手一推,拢着披肩夺门而出。
“操他娘的,反了。给老子抓回来!”
看傻眼的马仔这才有了回过神,纷纷追出门,我徘徊了不短时候,瞅准时机,一把拉住无处可逃的孟小姐,拽着她进了过道尽头的卫生间。
马仔左右寻不到人,也追来卫生间,其中一个踢开门,我举臂扇了他一巴掌,“眼瞎了?看光老娘的白屁股,你吃罪得起吗?我男人崩了你!”
马仔捂着脸发懵,我趾高气扬的悍妇架势,他们料定是惹了不该惹的官太太,越过我头顶又瞧不见孟小姐,识相换了方向追。
我探头探脑的梭巡,将门反琐住,藏在墙根的孟小姐看了我一眼,“多谢。”
她伏在水池,掬了一抔凉水清洗脖颈的酒渍,“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还要在百乐门唱歌,终究逃不过麻六的毒手。”
她死气沉沉的容颜,空美丽,了无生气。
我说,“百乐门指着你堂堂台柱子赚钱,他不至撕破脸,自毁商机,你们喝了酒,酒后失态,能推辞。你给他台阶下,他也就不了了之,难不成赶鸭子上架吗,你从此不肯开嗓,百乐门还能风光几时。孟小姐不也是深知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反抗的吗。”
她凝视着水流,不言不语。
“外室无尊严,孟小姐不做权贵豢养在金丝笼中的人间富贵花,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她朝晕花了的薄唇涂抹口红,脸孔波澜不起,“是吗?”
我也打开拉链,取出补妆的粉底,在微不可察的刀疤上浅浅覆盖了一层,让它了无痕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谁说风月里,没有侠肝义胆的清高妓子了。”
她的口红停顿在下唇,透过镜子打量我,“劳恩小姐说,我的志向是什么。”
我漫不经心合拢粉盖,“攒钱,毁约,逃出澳门,脱离麻六的掌控。”
她略错愕,一言不发。
我笑眯眯和她从玻璃里对视,“和我一样,好日子过久了,翅膀硬了,懒得被管辖,忽然有一天顿悟,渴望自由与情爱。”
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哪怕是别有企图靠近的知音,她偏头张望我,“小姐是什么人。”
“张三爷的马子。”
她眯眼顿悟。
我不躲不闪说,“除了三爷,没人能帮孟小姐摆脱麻六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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