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有爵之人的礼制下葬。 但之前的旧例,最高就是追抚到‘以国公之礼’下葬。 不过,皇帝此诏,从御前拟诏的中书令,到负责审核诏书的门下省,再到具体执行的尚书省,几位宰相都未就此事提出什么异议。 礼部也就按此诏料理了——许圉师已经习惯了,毕竟本朝违背旧例的事情,已经多的他数不过来了。 况且……要是真按照什么礼法旧例,以李承乾所犯的谋反之罪,在贞观一朝,就根本不可能留住一条性命。 而礼部也是直到料理起丧仪来,才发现,此事也并不只是皇帝的一意孤行。 先帝贞观十年所下的《九嵕山卜陵诏》中,曾写明“功臣密戚及德业尤著”者皆可陪葬昭陵。 但都是赐坟茔陪葬昭陵,远近也自有不同。 先帝晚年,曾在九嵕山上圈留一地,令日后陪葬墓勿要设于此处。 而此番,皇帝下诏,则直接选了此地为兄长设陪葬墓。 此地,便在帝后陵寝之近侧。 * 而皇帝第一次病倒,是兄长的遗物全部自黔州运回之后。 那日姜沃依旧奉召去紫宸宫。 她原以为皇帝诏她过去,还是问起兄长生前旧事的。毕竟在皇帝熟悉信任的人里面,姜沃是最后一个见到李承乾的——她从海外归来,结束巡按使之职回京前,是先到了黔州。 于是自打中秋后黔州讣闻传来后,皇帝总是诏她过去,一遍一遍问起,兄长当时的情景。 姜沃也就一遍遍的说给他听。 说来,姜沃真的见到了许多个李承乾。 贞观中期她耳边听到的尽是太子荒唐之行,只远远看见过的孤僻消瘦的太子李承乾;贞观末年奉先帝之命去黔州拜访,见了她直言不讳就问起‘李泰还活着吗’的李承乾;袁师周年丧仪上,会与她分析朝政洞察世事的李承乾…… 以及三年前,她在黔州最后见到的,太过平静的李承乾。 那是种,无甚担忧牵挂,因而不畏惧老去和死亡的平静。 而在薛大夫离世后,姜沃于陶姑姑身上,也看到了这种平静—— 当时陶枳拍着她的手,声音轻柔到宛如在哄当年还在病中,永远不肯开口说话的孩子:“好孩子,我知道,你会过的很好。”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所以,此世没有什么值得她担忧的人与事了。 陶枳的声音,就像窗外的秋雨一样带着湿气,也带着岁月的苍然:“可我念想着的人啊,都在那边了。文德皇后、你的母亲,薛则……”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人。 所以至为平静,等着终究会去相见的一日。 死亡,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期盼已久的重逢。 * 不过那一次,皇帝诏姜沃到紫宸宫,不是为了再听一遍兄长故去之前的事。 姜沃进门的时候,就见皇帝伏在案上,双手交叠,下颌搁在手背上静静望着眼前的一个匣子。 李承乾在黔州所有的遗物,都已经被运送回京。 但只有这个匣子上,贴了个字条,上面写着‘雉奴’一字。 皇帝打开来,里面是陌生的东西——说来,此番兄长的遗物回京,皇帝一一看过来,绝大多数都是熟悉之物。尤其是各色摆设玩器等,都是当年兄长离开京城时他送的,以及后来他亲往黔州那一回又带过去的。 此番,说到底,不过是物归原主。 但唯有此物,皇帝没见过,这不是他给兄长的。 “姜卿,这是不是之前袁仙师送给兄长的?”见姜沃进门,皇帝从伏案坐起身,然后自匣中,轻慢取出一物。 哪怕殿中没有风,此物依旧随着皇帝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一枚竹子做的占风铎,竹片互相碰撞叮铃作响。 姜沃就跟皇帝解释道,这占风铎可用于风角占,亦是术数五行占的一种,起自殷商,可听风而辨占卜气候。 皇帝低头望着这枚占风铎,想起了多年前,他看着要去黔州的兄长了无生趣的模样,就去尽力搜罗了诸多玩器,以及花木良种比如葡萄种,一并送给兄长。 当然,从头到尾,李承乾什么都没有种出来。 所以…… 皇帝低声道:“所以,兄长最后也留了一件玩器给我吗?” 他推开窗户,把这枚占风铎挂在窗下的金钩上,风吹过,竹片响动。 “陛下。”姜沃听了片刻后道:“这不是师父做的占风铎。” 皇帝闻言回头,奇道:“不是袁仙师还有谁?你送的吗?” 姜沃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她摇头后轻声道:“这枚占风铎竹片相串的顺序,有两处是反了的。应当是做的人,并不深解风角占,是对着图谱做成。” 所以,不是任何一位风水术士做的,而是……李承乾自己做的。 皇帝像是凝固住了一样,良久,才慢慢的转过头去,再次看向窗下挂着的占风铎。 竹片轻快作响。 皇帝于那日后,再度病倒。 直到入冬,方才好些。 * 此时姜沃与师父对坐,既说起皇帝的病情,自也不免说起京中朝局。 先说起的,是一位太子妃。 不,准确的说,不是一位现太子妃,而是一位废太子妃。 曾经的太子李承乾的正妃苏氏,实在是个聪明人。 她曾经在皇室多年,见过这其中君臣父子,更亲自经历过残酷的天家易储争储之事,她很明白帝王之心。 甭管皇帝对兄长的过世,有多么悲痛和逾礼的追封,苏氏都清醒的很—— 她从不盼着她的孩子,经过这件事,借着帝王的情感,从庶人之子,变成亲王之子,将来好继承爵位。 相反,她对这件事很是畏惧。 当今储位之晦暗难明,更胜贞观一朝! 苏氏这些年避世而过,是希望所有人把她们母子忘记,让他们能够安心的过日子。 换句话说:活着,平安最重要! 于是,皇帝虽然下恩旨追赠李承乾为恒山王,归葬昭陵之阙,苏氏却在第一时间就令儿子上书,坚辞承爵之事,连她自己,也辞恒山王妃之诰命。 一言以蔽之:坚决做庶人白身不动摇。免得有人拿他们孤儿寡母作筏子。 尤其是多年下来,苏氏也多少明白了些皇帝的性子,才不是先帝一朝,他们都认为的‘晋王为人软善仁厚’。 他的心软,只针对特定的人,而且不往子孙后代覆盖(比如长孙无忌的子孙再有人犯事,皇帝收拾起来丝毫不留情。) 苏氏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被牵扯进本朝飘摇不定的储位之中。 不然,皇帝可能又要‘哭着’处置亲属了。 而苏氏如此避之不及,也足见如今储位有多局势不明,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