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靠窗的角落,笑容过分寡淡,显得漫不经心,其实内心早已经被好奇心催促,不止对陌生的“芥末海盐”,也对同样前来搭讪的闻哲完全无法克制心底跃跃欲试的本能,想要亲吻他,拥抱他,想要他为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而失控得尖叫; 如同离开他妈妈的乡间别墅前一刻,因为落在闻哲脸颊上的一个吻而突然展露出幼稚小女孩抢夺玩具熊的执着,抱着他的胳膊不愿意撒手,非要闻哲满足了他的独占欲,才愿意退让; 如同他每一次遭遇逆境都不会流泪或颓丧,因为身体本能在替他承受痛苦,直到他沦为抱住脑袋,蜷缩起身体,发出无声尖叫的无助小男孩; 如同他被本能支配之后,时而暴戾,时而温柔,时而缠绵,时而冷漠的混杂…… 以上,以及尚未提及的那些,闻哲尚未见过的,尚未了解的,其实都是,却也都不是。 就像对方虽然已经沦为“造物主”,也已经成了“传染源”,却没有忙于达成自己的目的,更没有去毁灭一切,让他身边那些同伴选择死亡,而是躲在种种奇怪的地方,跟闻哲继续那些无关紧要的谈话,在床上缠着他,试图从身体上寻找到慰藉来阻止自己去影响周遭。 毕竟,对方所渴望的从来都不是别人为其付出生命,只需要拥有一个能囚禁叛徒与败类的地下室,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所有的结论最终都在闻哲的脑海中汇聚于一处,留下一个疑问:既然谢藤在自己离开后,就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地揣度出自己可以往来于“过去”,也假设出自己的家人已经出事的结论,为什么没有想方设法的、甚至是用拷问自己的方式,逼他说出“如何回到过去并改变一切”?却只是执着于“寄生”在自己身上? 对方所有的行为与逻辑都在此处呈现出最根本矛盾,让闻哲再度想起了出曾经现在自己梦境里的“映射”。 ——那一张张面孔。 那是属于谢藤的记忆。 都是符合对方喜好的脸。 是他曾经的“玩具”——如果不反抗,就会沦为恶魔的玩具。而恶魔对待玩具,从来都只有坏掉或丢掉的结局。 这些看起来最为残酷无情的,却是经由对方口中吐露的说辞,在闻哲看来不过只是些不值一提的一夜情罢了。 让他不解的是,它为什么会沉淀在谢藤记忆里,形成对方的心理负担?乃至于多且沉重到会超过精神的负荷,通过精神冗余传染给了闻哲自己? “我的规则是:属于你管辖范围内的人,我绝对不会去碰,更不会牵扯上任何关系。我只处理涉足另一面的人,以及违反了这个规则的人。” 突然传入耳中的话,让闻哲蓦地怔住。 几秒过后,他才意识到谢藤刚才究竟在说什么。 ——天使和恶魔。 西方人总是无法理解东方人的绝大部分观念,甚至还会曲解和贬低它。就像东方文化圈成长的人同样无法真正理解西方人,因为儒家文化源于人的思想,无法与西方扎根了上千年的宗教信仰相苟同。 这就是无法剔除的文化差异。 或者说:文明生态的差异。 但谢藤能。 因为他的母亲是信徒,但他的父亲不是。 他父亲是典型的无神论者,拥有极高的智商,以至于情商相对较低,是以理智为行动准则的典型。加上母亲遗传给他的精神分裂症,让绝对现实和绝对虚妄的两极思想成为最恰当,却也是最糟糕的参照物,让二者在谢藤的身体里互相潜移默化并且悄然融合为一体了。 了解艺术没能让谢藤学会欣赏美丽的事物,认识历史也没能让他找到归属感,哪怕读《资本论》也无法为他解开整个世界的谜团。其他也是同样。 不是因为知识数量的匮乏,而是无论他从外界汲取什么知识,都无法动摇其内在。。 因为他会不断地否定一切。 从他和他的父母一同选择了“岛”作为其“枷锁”的那一刻开始,再到医生为他进行的种种治疗与划定的所有底线,其实从“选择”的“方向”上就已经全都错了。 他的关键不在于外部,不在于旁人,而在于他本身。 就像天使管辖范围内的人不会与恶魔做了交易的人有所交集。 这就是谢藤,不,是屠休真正且始终在遵守的“规则”。 ——他是根据其所面对人是如何,才会给出相应的“反馈”。 所以他对叛徒极为残酷,对同伴却会倾注所有的帮助,满足其一切愿望。 屠休其人,各种意义上,从外表到智商再到品味与能为无一不缺。 他什么都拥有了,可他某种程度上依旧一无所有。 作为一个连痛觉都无法做出普通反馈的人,更别提表达悲伤或感受快乐这些普通人天生就拥有的,他却天生缺失包括共情在内的一切。 如此,他所拥有的是:称不上是朋友的朋友;彼此信任却又扭曲的亲情;带有反抗意图的对情爱的渴求。 他距离寻常的亲情、相互信任的友人以及任何人都能享有的其他其实并不遥远,唯独他已经彻底失去的、源于自己体内的寻常感官与反馈,却是异常难寻。 ……这些,这一切,全部都依靠着那无以计数的“参照物”,构成一道道形状各异的枷锁,把这个形态难以固定的人,塑造成闻哲渴望拿在手里,不断开启的“魔盒”。 回溯最初,屠休内里的部分其实从未改变过。 只是附带的枷锁,使其固定出了能为普通人所接受的表象。 这种由外而内的固形,让任何旁人想要探索其本质,都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 最终,屠休成为了巨大花园中间,默默绽放得最为艳丽的那一朵。 太美了。 因而无人敢朝他伸手。 直到某个清晨,能轻易解读任何人的闻哲步入了花园,才注意到他。 闻哲俯身凑近,仔细观察,认真探寻,许久才试着伸出手去碰触,而后意识到那并非是花朵,也不是植物,只是一片暗夜里不知深浅的海,不断引诱着人纵入其中。 但。 对闻哲而言,越是这样无法预料的非固形的存在,越是让他想伸出手,去践踏,去折磨,去完全掌控对方,就为了能看到对方真正屈从于自己的刹那。 如同胆大包天的人类不断妄图去驯服大自然。 没错。 闻哲就是这样的人。 表面完美体贴,能轻而易举地讨任何人的喜欢,赢得任何人的信任,内部却深藏着暴戾的征服欲,想要让一切都臣服在自己脚边。 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就像谢藤在第一次分别时揣度的那样:他就是喜欢掌控一个很不听话的人,因为那能让他感觉到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