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不要过来啊，你但凡敢越界一点，我就把你一脚踹下去。” 男人闭着眼睛，好像真听进去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脑袋，但下一刻，那双被扔回去的手掌却又不安分地摸了回来。 “乖，别闹了……”他说得含含糊糊，“让爸爸睡吧，爸爸好累……” 胳膊又环在秋翊窄窄的小胸脯上了，轻轻搂抱着。 小秋翊一震，干涩的眼眶突然有些温热。 “喂，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答完了就让你睡觉。”没再扔开那只胳膊，他忽而没头没脑地侧身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睡在谁的床上啊。” “嗯……？”迷蒙之间，男人凭着习惯不经思考地，“楚渭……？”他单薄的臂膀搂得更紧了，甚而至于洋溢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爸爸爱你……” 咔嗒。 手指的关节被狠狠按下去了。 黑暗中的秋翊瞪起了那双耀烨的金眸，金色的荧光焰火一样灼烧得寒凉。 他又把那支认错了对象的手臂摔回去了，并一言不发地，将二人之中的城墙筑了更高。筑得他在初夏温暖的黑夜里，瑟瑟发抖，就好像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抖啊，抖啊，抖得干爽的头发又不经意地潮湿，抖得枕边被坐扁的拼图唰啦啦地冷嘲。 因为太冷，他违背诺言越过了那堵高墙，又偷偷把父亲的手臂架回了自己身上。 第七十二章 蛋壳杀手 第二天早晨，M237在一阵凄厉的哭声中惊吓着醒来。他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身侧却只剩下了如尼泊尔河一般蜿蜒的被单，和空空如也的床畔。 他有些愣神，记不起自己昨晚是如何疲惫地倒在了秋翊鲜少允许登陆的床上。但临睡前的那股怅然却似乎随着太阳的升起而不降反增，尤其是看到了那一道幼稚却熟悉的“隔离幕墙”。 他的二儿子正站在玻璃后面与他渐行渐远着。 但烦闷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深知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门外那道啼哭还震耳欲聋地破天响着，亟需一个救星开门去拯救。 所以他开门了。 那只楚渭最喜欢的兔子玩偶此刻被拖了很脏。它大半的身躯都跌倒在地上，只留下一只白而细长的耳朵被同样白软软的粉拳紧紧攥着。 一看到他，那穿着同款兔耳睡衣的小家伙就迈着光溜溜的脚丫急急地朝他直扑了过来：“爸、爸爸……”他哭泣着，泪水在剔透的绿眼睛里骨碌碌地打转，“凌顼，凌顼他把我最喜欢的兔子先生给踩死啦……！” 见他没有穿鞋，M237赶忙弯腰把他抱起：“那你也得先把鞋穿上啊，”他拍了拍小孩颤抖的背脊，“而且你看，兔子先生不是还在你手上拿着呢吗？它没有事，只是需要洗个澡了。” “……真的吗？兔子先生真的不会有事吗？”眼泪总算在父亲的诱哄声中渐渐止住了，但窝在男人怀里的楚渭却还是残留着余韵一抽一抽，连带着睡衣上粉色的兔耳也一抖一抖，“爸爸没有在骗楚渭吧？” 故意做出个受伤的神态，M237浅笑道：“怎么会？爸爸在你眼里难道就是这么的……” 他好像是想说不堪，但一种似曾相识的错位感却突然环绕了他，让他不得不把这个词汇从舌尖融化进胸肺。 他为什么会想到用“不堪”呢？ 这寂静的严肃显然在几秒内吓到了时刻关注着他的楚渭。 “……爸？爸爸？”再回神时，他最疼爱的儿子已经慌张地叫起他名字，“爸爸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红啊？是不是那个坏家伙欺负你了？” 时年六岁的小东西焦急地直起了半截身子用袖口去蹭M237的眼：“不要哭，爸爸不要哭……楚渭一看到爸爸哭这里就好难受……”他边擦边又哽咽了起来，按着自己胸口又气又急地哭唧唧喊，“楚渭马上就揍扁他给爸爸报仇！” “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被这小家伙搅得哭笑不得，M237只好侧脸躲避道，“别，楚渭你先别擦了。爸爸没哭，只是眼睛有点不大舒服。”他把小孩费力举起的手臂按进怀里，“就你哥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轮的着他欺负我啊。” 楚渭抽噎的哭腔来不及褪去，盯着父亲被自己蹭到粉红的面颊愣到了打嗝：“那、那爸爸刚才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那是因为……”M237一时语塞，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不谈这个。反倒是我要先问问你，你说你是怎么招惹了凌顼，才让他把兔子先生扔到地上去了？” 这语气里简单却赤裸的偏袒无疑是刺激了楚渭：“怎么就是我招惹他了？！”他气鼓鼓地拎起兔子玩偶往父亲胸膛上招呼了两下，“明明是他先抢走了我的蛋！” 蛋？小孩嘴里这突如其来的单词让M237费解地皱了眉，什么蛋？ 目光总算由近及到了远处，几米开外的角落中，一个被忽视已久的男孩正站在墙边静静凝望着他，眼里清澈得干净。 “凌顼？”这才平常地叫出了他名字，M237颇有些讶异地，“过来啊，怎么一直站在那里？” 这呼唤像是一道邀请，角落里的男孩眼睛顿时一亮，就连向来沉静淡漠的面容都溢出了一抹笑意。 “爸爸。”他喊，并背着双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爸爸说的对，我并没有想故意招惹哥哥。” 怀里的小孩一蹬短腿：“那你就是有意的了？！” “楚渭。”大清早的就不得安宁，M237头脑都炸得嗡嗡作响，“楚渭你先别喊，让我听听你弟弟怎么说。”他朝凌顼微一点头，“你说。” 但凌顼罕见地有些犹豫了：“爸爸，那个，这件事，有些奇怪……” “奇怪？”M237万分稀奇地，“那你倒是跟爸爸说说看怎么奇怪个法儿？我记得楚渭刚刚是和我说了个什么来着，蛋……？” 然他话音未落，小孩背着的双手就拿了出来，并且如果M237没有看错的话，他一左一右的两只小拳头里，都正正好好地握了两只不知从何而来却一般大小的蛋。 “还真是蛋啊……”M237一愣，顺口就问道，“但你们干嘛从厨房掏俩蛋出来？当夜宵吗？” 这一句稀松平常的问话却让两个小家伙突然之间都莫名其妙闹红了脸。 其实他也没错，任哪个常年封闭在研究院的人都会下意识认为这只是从冰箱里顺出来的鸡蛋。但或许是因为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太离奇，又或许是因为两个小家伙突然红起的脸蛋太诡异，总之M237在顷刻几秒就察觉出了有什么不对：“……这不是厨房里的蛋，对吗？” 抬着两只手臂的凌顼沉默了，同样开始泄气的小楚渭别扭地动起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