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时候,老管家走了过来,告诉他饭菜都准备好了。 他起身走向饭厅,直到在饭桌边坐下,眉头还是微微蹙着。 “少爷,今儿在外面不顺利吗?”老管家关心道。 “没有,很顺利。”沈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随口找了个由头,打算敷衍过去,“喜伯,孔家今儿有派人送什么东西来吗?” “送了,一个信封,我就放在茶几上来着,少爷方才拿报纸时没瞧见吗?”喜伯说着走向茶几,拿来信封递到了沈璁手边,“还是孔立文少爷亲自送来的,很紧要吗?” 沈璁接过信封,冷笑着摇了摇头。 这信封里的东西,是昨晚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的信息,紧要倒也算不上,他不过是昨天临走前随口跟孔立文提了一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屁颠屁颠地送来了。 信上说那小子姓陈,家里是做电线生意的,在闸北一带有两个铜芯厂,规模还可以,大小算个富商,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后面还有一堆详细的介绍,沈璁都懒得看了,随手把信纸扔在桌上。 “吩咐下去,从明天开始,不管是港口的货船,还是陆上的车皮,沈家的,或是日后还想同沈家合作的——”他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信纸,然后道:“都不准再接这家的生意。” 做实业的,断了运输,就是断了命脉,比起明面上在诸如市场等方面打压,这一招执行起来的难度更低,见效也更快。 沈璁这一手不可谓不狠毒,但一旁的喜伯神情淡定,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扫了眼信纸上的内容后问道:“陈家的人很快就能打听到,这是少爷的授意。” “他们如果找来,随便弄个人应付过去就行。”沈璁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道:“先晾两天,等这小子亲自上门,再告诉他,我愿意出两千银元,接手他家的厂子。” 两千银元,听着不是比小数目,毕竟租界里正经留洋回来的坐诊医生,一个月也就能挣几十个银元的工资。 但陈家那可是两间成规模的铜芯厂房,墙根下的边角料扫一扫打包起来卖废品都不止这个价。 两千银元,在当时差不多刚好能买一头牛,沈璁开这个价,明着就是为了羞辱姓陈的小子,告诉对方,陈家安身立命的工厂,在他沈璁眼里,跟畜生一个价。 但喜伯听完这个离谱的价格后仍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问了句:“少爷,做到底吗?” “那倒不用。”沈璁摆摆手,一脸轻松地靠在椅背上,“陈老爷既然不会管教儿子,那便让他把人送出国去念两年书去吧,别再跟上海滩的地界上出现了。” “碍眼。” 说完,他呼出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掐灭在烟缸里,“你吩咐下去,按说的处理就行,不用再报给我听了。”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不会跟任何人产生情感上的牵扯,即便对方是裴筱那样令他颇为满意的绝色美人;所以昨晚即便非常不快,他也不会当场跟那个略显冒失的司机发作。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忍受别人在自己面前撒野。 就像外面传的那样,他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人。 见喜伯收起那张信纸,准备去客厅挂电话安排,他又补了句:“喜伯,顺便再帮我重新找个司机。” 对于昨晚司机的几次失误,他倒还不至于怀恨在心,但一个不能胜任自己岗位的人,也不应该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更何况,对方还是沈克山的人。 吩咐完所有事情,沈璁重新坐直身体,推开面前的烟灰缸,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端起碗筷。 毕竟,一个没有心的人,自然不会心软,也不会犹豫,不会愧疚;甚至,从头到尾,他的情绪都没有产生过任何波澜。 这一切在他看来,就像下雨要打伞,天寒要加衣一样,理所当然。 夹菜时袖口碰掉了桌上的信封,他这才看到,信纸拿出之后的空信封并没有瘪下去,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他疑惑地捡起信封,很快摸出了第二张信纸,这次是关于裴筱的信息,住址,年龄等,还有裴筱每晚在上海几个不同夜总会登台的具体时间。 能巴结自己巴结到这个份上,看来孔立文在孔家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沈璁想着,嘴角露出点意味难明的笑意。 既然敢在众人面前毫不遮掩自己对裴筱的兴趣,他就不介意那点癖好被人看穿;但昨晚他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百乐门的,孔立文当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所以这次的马屁着实拍到了大腿上—— 因为他和裴筱之间已经结束了。 他突然面色一凛,将信纸揉成一团,正要转身扔掉时,瞧见喜伯不知什么时候打完电话回来了,正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后。 外人都说他城府极深,但在家里,他对喜伯基本没有什么需要特别隐瞒的;而喜伯也很了解他,如果他不开口,对方也从不试探。 他总觉得喜伯这个表现有些反常。 “喜伯,你认识裴筱?”他试探道。 “不、不认识。”喜伯忙否认道,转身收拾起东西来,动作略显刻意。 如果真的不认识一个人,听到陌生名字的第一反应该是问一句“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那你昨晚为什么盯着他看?”沈璁没有当面拆穿,但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道:“我身边的人,你从没正眼瞧过。” “少爷身边的人,从来也不会出现第二次,我瞧他们做什么。”喜伯背对着沈璁,说着停下手边的动作,“我也只是听说,外滩有个能把旗袍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 “百闻不如一见,既然少爷把人领回来了,我就好奇多瞧了两眼……” 说完他又忙活了起来,半晌后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长得跟个妖精似的,确实好看。” 喜伯说到最后时,语气多少有些不屑,但沈璁却被逗笑了。 有情绪,才说明是实话。 但老头这辈子不烟不酒,以前陪沈璁母亲去听戏时都只守在戏院门口,压根不进去,一个大半辈子都没什么不良嗜好的人,怎么会认识裴筱? “喜伯。”沈璁无聊了一整天,总算遇到点感兴趣的话题,便饶有兴致地问道:“他一个百乐门里卖唱的,你是上哪儿听说的?” “他进百乐门才几天呐?”喜伯嫌弃地撇了撇嘴,“他以前啊,是个戏子。” “你怎么知道?”沈璁很快追问道。 “少爷,你忘了?夫人在的时候,最爱听戏了。”喜伯放下手边的活计,走到沈璁身旁,“也是,你那会还小呢……” “后来夫人跟老爷搬来上海,总说这边的京戏差点子味道,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