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些底子在,加上那群人有意留她性命,她在十几人的围攻下又硬撑了几刻钟。 劈、砍、抹、挑、斩……手中的陌刀已被舞成了一道道残影。 长时间的挥刀让她两条胳膊都酸痛不已,泅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臂膀,她依旧不敢停下。 时间似乎变慢了,慢到每一名死士的抬手、挥臂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陌刀精确地将所有攻击都格挡了回去,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气流的波动和空气被利刃破开的风声也变得格外明晰。 樊长玉从前习武时听她爹说,习武入门后,招式必须得快过眼睛才行。 但学到后边,颇有了些返璞归真的意思,不管多快的招式,都得眼睛能看清对方的出招,才是上乘。 她一直卡在这个点,从来没领悟到过她爹说的,眼睛快过招式,却在此时突破了这个瓶颈。 那看似不可能躲过的刀刃,都被她一次次躲过,还反手砍死了三名死士。 其余死士身上也都挂了彩。 他们是随元淮身边最精锐的一批死士,同魏严驯养的天字号死士交手都没落过下乘,却在今日,十六敌一,被一女子死死拖住了。 领头的死士看樊长玉的眼神变了变,再出招时,明显凌厉了起来。 樊长玉勉强与之过了几招,实在没有精力防守了,后背被另一名划了一刀。 血迹从她紧抿的嘴角泅了出来,那名死士所出的每一招每一式她都看得分明,可因为重伤,又力竭,哪怕眼睛看清了,挥刀也变得迟缓。 最后朝她劈来的那一刀,同陌刀的刀尖相锉,泄去大半力道后抹向了她右臂。 “锵”一声脆响,再次劈来的刀锋被用绳索从城楼上滑下来的谢五挡下。 明知是死,却还是有近十名将士自愿跟着谢五,用绳索从城楼上滑下来相助。 樊长玉精疲力尽,拄着长刀才能站稳。 谢五见她伤成这样,急红了眼:“都尉,快走!” 七八名将士跟着谢五拿命去挡着那些死士,其余人架起樊长玉,扶着她往回走,“都尉,城楼那边有绳索,我们带您回去!何将军说了,都尉您已替大军拖延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够了,剩下的时辰,大家把命填到卢城城楼上一起守……呃……” 扶着樊长玉的兵卒话音戛然而止。 一柄长刀贯穿了他整个胸腔。 他看了看穿过自己胸膛淌着血的刀尖,倒下时,重复的依然只有那一句话:“都尉,走……” 后方拖住那十几名死士的,只有谢五是主力,他寡不敌众,身上被插了几把刀,背对着樊长玉跪倒在血泊里,再也没站起来。 樊长玉已经提不动刀了,瞧见这一幕,她眼底似有血色在不断上涌,喉咙里溢出一声虎啸似的悲鸣,抡起长刀直接砍下了就近一名死士的头颅。 另一名意图杀扶着她的另一名小卒的死士,也直接被她斩断了大半腰身,倒地后仍抽搐不止,腰身处滑出大片大片的血迹和脏器。 这样残忍的腰斩,饶是杀人如麻的死士们见了,也只觉头皮发麻。 樊长玉手中的长刀还往下沥着血,她缓缓抬起头来,整个眼白都充斥着血色,红得骇人,乱发披散着,当真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死士们心中发怵,没敢再上前。 后方的军阵里不知是谁高呼一声:“主公有令,攻城——” 观战休整多时的兵卒们要再次朝着城门进攻,有了大军助阵,被樊长玉震住的几名死士也定了定心神,正要再次动手,脚下的黄沙却震颤起来。 细小的沙石抖动,似有巨兽劈山踏谷而来,大地都要为之裂开。 “呜——” 第一道角声响起之时,城楼上的蓟州军们都没反应过来。 “呜呜——” 穿透力极强的角声再次传来时,城楼上的蓟州军才狂喜不已,高呼:“援军来了!” 城楼下的崇州军也下意识回头看,远处黄沙漫天,但那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奔若惊雷。 须臾,一杆猩红的“谢”字旗出现在扬起的黄沙上方。 “武安侯,是武安侯带着谢家军来了!” 城楼上的蓟州军仿佛打了鸡血,何副将激动得语无伦次:“快快,开城门,城内所有将士随我出城杀敌!” 城楼下的崇州军却是从看到谢字旗时,便心生怯意,原本还算有序的军阵,慢慢也乱成了一锅粥。 被樊长玉救下的那名小卒跪在地上喜极而泣,冲着她大喊:“都尉,武安侯亲自来了,咱们有救了!” 樊长玉恍若未闻,她早已没力气了,手脚酸软不听使唤,扶着陌刀才能在谢五跟前缓缓跪下去。 谢五和谢七对她而言,都算得上半个亲人了。 她看着眼前身上插着数把刀,满脸是血的少年,只觉喉咙哑痛得厉害,眼中的水泽混着脸上的鲜血滚落,连一句“小五”都哽咽得唤不出。 幸存的几名将士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之后,看着这满目疮痍的战场和死去的同伴,神情也哀恸了起来。 - 崇州军虽有两万之众,但几轮攻城战早已磨光他们的士气,眼见谢征亲自率兵前来,军中又无一有威望的主将,霎时吓得魂飞魄散,很快就被谢家军和蓟州军里应外合拿下,只有一小部分嫡系兵马趁乱掩护随元淮逃了,由谢征麾下的能将领兵去追。 等谢征率一众轻骑进城,何副将带着城内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将领一并前去相迎。 见了谢征,他几乎是老泪纵横:“幸得侯爷及时来援,否则卢城城破,末将无颜见卢城的父老乡亲,他日泉下也无颜见贺大人!” 谢征身上伤势未愈,只着了轻甲,一路快马加鞭赶来,又上阵杀敌,背后的鞭痕开裂,早已泅湿了衣襟,只是他一贯能忍痛,面上除了有些异样的苍白,连一丝痛色都不显。 听得何副将的话,他眼底才有了几分波澜:“贺老将军……去了?” 何副将揩了一把泪道:“他老人家是在城楼上站着去的。” 历来武将少有善终者。 谢征沉默了片刻后,问:“灵堂设了吗,我给老将军上柱香。” 何副将面露愧色:“还没来得及设,反贼来势汹汹,实在是顾不上料理贺大人后事。若非樊都尉和郑校尉带了三千骑兵来援,后樊都尉又单挑反贼将领拖延了时间,只怕卢城守不到侯爷带兵来援。” 谢征猛地一抬眸:“骁骑都尉在这里?” 骁骑都尉是樊长玉的封号。 何副将不知他为何反应这般大,答道:“在的在的,只是樊都尉力敌反贼十余名凶将,受了重伤,眼下正在军医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人影一晃,他已被攥住了领口,跟前的人眉目森冷,罕见地失态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