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少女这才上前,给七太太行礼,给大小姐和小少爷互相行礼,大概便是程妈妈说的六小姐了。 纪慕云冷眼旁观,这位六小姐低着头,声音细细的,举止也略带局促,明明也戴着个光鲜灿烂的金项圈,却一点主子的威严都没有。 很快,她就无暇顾及他人了: 见人齐了,程妈妈招招手,一个青色比甲的丫鬟捧来一个水红色软垫,放在七太太椅子前面,冬梅扶住纪慕云手臂-- 在心底演习过数遍,这个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纪慕云发觉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她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了,是仰人鼻息的妾室。 纪慕云盈盈拜倒,接过另一个丫鬟递来的粉彩茶碗,高高举起:“太太,请喝茶。” 七太太满意地嗯一声,接过茶碗象征性地抿一口,就放回丫鬟手中的红漆托盘:“赏。” 程妈妈笑吟吟地端来一个铺着大红绸缎的托盘,纪慕云听到身畔一道惊讶的呼吸,凝目瞧时,盘里放着一对翠玉镯,一双玛瑙镯,一对缀着米珠的流苏钗,两根赤金花簪,一对赤金红宝石耳坠。 单件并不十分珍贵,加起来却值个两、三百两银子。 纪慕云本能地觉得,于、夏两位姨娘的进门礼,恐怕没有面前自己这份贵重。 她惶恐地推拒:“太太,太贵重了。” 七太太矜持地笑一笑,望着指尖蔻丹,程妈妈忙说:“给你你就收着,太太既赏给你,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以后好好伺候老爷太太、小姐少爷便是。” 她讷讷地不敢收,程妈妈看冬梅一眼,后者忙上前接过托盘。 七太太这才点点头,程妈妈亲自把她扶起来,把三位小姐、少爷指引给她:“我们府里的大小姐,姐妹里排行第四,芳名珍姐儿,珍珠宝玉的珍,是我们老爷太太第一个孩子,在家里这一辈是数一数二的。” 珍姐儿矜持地点点头,扬着下巴的样子很像七太太。 “这位是我们少爷宝哥儿,堂兄弟里头排名第十一。”程妈妈笑道,弯腰哄道,“宝哥儿,这位纪姨娘是新来的,服侍你娘、你姐姐和你的,你欢喜不欢喜?” 宝哥儿用小孩子特有的好奇打量纪慕云,干脆地答“喜欢!” 这下子,满室人呵呵笑,连七太太都笑起来,“喜欢什么呀?你懂什么是喜欢?” 宝哥儿嘻嘻地笑。 最后是府里的二小姐媛姐儿,堂姐妹间排名第六。媛姐儿站起身,给纪慕云还了半个礼,惹得珍姐儿不满地瞥过去。 “既进了我家的门,从此便是一家人了。”七太太表现得非常和蔼,俨然一位贤惠主母,“平日里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夏姨娘便是。” 看起来,生了女儿的于姨娘,地位不如没有生育的夏姨娘。纪慕云恭声答应。 于姨娘没说话,夏姨娘夸张地挥着一方水红帕子,“妾身能指点什么呀,妾身肚子里这点东西,还不是跟着太太学的!太太一句话,胜过妾身读十年书了。” 七太太像是被恭维的很开心,笑着挥挥手,让三人“坐吧”。 有小丫鬟搬来三个绣墩,待于夏两人落座,纪慕云便小心翼翼地坐在离门口最近的绣墩上。 之后众人的话题,围绕着夏姨娘做丫鬟时,得到七太太的指点打转,于姨娘偶尔接话,告诉纪慕云“太太宽厚”,又有程妈妈凑趣,一时间,室内气氛十分喜庆。 昔日时光,每日姨母把过来请安的两位姨娘三言两语打发回去,开始料理家务、督促表哥和纪慕云读书;曹府截然不同,七太太像是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不慌不忙地消磨时光,说起昨晚打叶子牌,自己赢了西府两位太太的银子。 宝少爷还小,坐不住,扭糖似的在椅中玩耍,小丫鬟不停地端上鲜枇杷、玫瑰窝丝糖和杏仁茶,他吃个不停。程妈妈忙过去哄:“可不敢再吃,早晨刚吃过了肉包子--我的好少爷,中午有什锦捞呢!” 宝哥儿这才停住。 七太太吃了一口用粉彩小碗盛着的金丝红枣炖燕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头问:“听说你过来的早,吃过没有?” 纪慕云老老实实答:“今天是第一日,想早点过来给太太请安,还没吃过。” 七太太便笑起来,“是个老实的,在屋里垫块点心也好啊。”她不好意思地笑,程妈妈和两位姨娘都笑。 “既是第一日,便在我这边吃吧,你们也可添一些。”七太太放下调羹,对程妈妈说,“正好,你给她讲讲府里的规矩,省得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程妈妈恭声答应。 作者有话说: 太太面前,妾室应该是没有座位的,站着伺候,额,不过日常家里,朝夕相处地,还是太太说了算,毕竟第一天嘛。 第10章 新鲜双色米糕和红枣糕,油汪汪的茴香油条,热腾腾的小笼包,一小锅鲜牛乳,荠菜馄饨和数种调料,桂圆银耳蜜糖粥,切开的咸鸭蛋、十香茄瓜、拌三丝、虾油拌王瓜四个冷盘,八色盛在巴掌大银螺蛳盒里的酱菜,把黑漆雕花方桌摆得满满的。 因七太太说“你们也添些”,于姨娘便站了起来,夏姨娘却说“在屋里吃过了,过不多时又吃午饭了”,不肯去。于姨娘不好坐回原处,便一个人去了西厢房,坐到纪慕云对面。 纪慕云给对方一个友善的笑容,轻轻拿起镶银乌木箸。于姨娘也向她笑一笑,安安静静吃饭。 不多时,两人吃罢起身,自有丫鬟过来收拾,于姨娘回正屋去了,程妈妈进来瞧瞧,带她到西厢房另一边的耳房。 “既然太太发了话,老身就把府里的规矩给姨娘说一说。”程妈妈坐在铺着秋香色软垫的玫瑰椅中,态度非常和蔼,“姨娘有不明白的当面问。” 纪慕云以谦恭的姿态答应,“有劳妈妈了。” 于是程妈妈便从请安的时间说起。七太太起得迟,姨娘们每日可以在院子里吃过早饭,巳时到正屋来,服侍太太、小姐少爷;到了午间,服侍太太小姐和少爷吃过午饭,分别歇下,姨娘们像刚才一样回自己院子吃饭、小歇片刻,回太太的院子服侍,晚间太太要休息了,再回自己的住处。 纪慕云心想,曹府姨娘比自家姨丈的妾室辛苦多了。 不过,程妈妈也说,以上并不是定例:“若太太有旁的事,或是出门子,用不着姨娘,姨娘自便便是。” 之后程妈妈讲起旁的规矩,比如府里遵从男女大防,内院姨娘、仆妇丫鬟不可随意去外院,外院男仆更不可擅入内院,如主子吩咐,找人传话方可;不可赌博,不可偷窃,不可欺瞒主子,不可任性妄为,不可私下勾连,随时听主子吩咐;夜间戌末上夜,不得随意走动,留神失火,有守夜的婆子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