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看着关逢喜,下一秒忽然哇的吐了出来。
警察忙上前给江荻递水,向关逢喜解释:“尸体还没处理,孩子看到那样的画面难免会受刺激,建议您也先别进去。”
关逢喜疯了似的上前抓住江荻摇晃:“你吐什么!那是你妈!就是被撞成泥了,那也是你妈!!”
江荻还在止不住的呕吐,警察把关逢喜和他强行拉开,勒令关逢喜冷静下来。
江荻抱着垃圾桶,整个头恨不得扎进去。
吐到只剩酸水的时候,才用袖子抹抹嘴,扶墙撑起身,再次一步步朝关逢喜走近。
“不是昨晚八点就该到家的么……”
江荻的嗓子被胃酸刺激,异常沙哑,“为什么会绕路……不是早就该到的么……”
关逢喜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天旋地转。
所有声音都仿佛沉在水底,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你想知道?”关逢喜缓慢点头,颤抖着说,“好…我告诉你…就是因为…”
他声音突然硬生生卡住,嘴无声的开合。
耳边又响起关菲那句——
“爸,千万不能告诉江小宝哦!”
不能告诉江小宝……
小宝会愧疚……
他不能让他在愧疚里长大……
知道的,绝不告诉他。
“关逢喜…”江荻喃喃,“你说啊。”
关逢喜用手捂住脸,喉头剧颤,一字一句艰难往外逼着话:
“因为…因为临时又有新工作…要、要去槐城…回不来…”
胸口处传来钻心的疼。
他死死揪着衣角,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嚎啕痛哭:“有工作!回不来!……再也回不来了!!”
……
……
*
那之后,关逢喜大病了一场。
把自己反锁在屋里谁也不见。
这期间,他总在断断续续做梦。
梦里他对打电话来的关菲说,不许去槐城,立刻给老子回家!
关菲无奈还了几句嘴,但还是乖乖答应了。
有时候他又梦到关菲小时候,也像江荻这么大,自己教她唱歌,关菲说等她将来有了孩子,也把这首歌教给她的小孩。
关菲唱歌比自己好听,一定会把小孩教的更好。
忽近忽远的歌声在他脑海中盘旋:
“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
还梦到过关菲结婚的时候,他挽着她的手,将她交给新郎。
然后装作满不在乎的说,总算把这疯丫头给嫁出去了,转头就又哭的涕泗横流。
最常梦到的,则是他们一家四口坐着车,沿着一条被凤凰花瓣铺满的小路,慢慢往前开。
经过熟悉的城隍庙、电影院、回到苍南街温馨的小家里……
关于关菲死前给他打的最后那通电话,以及电话里的内容,被关逢喜连同自己的生命力一起埋葬。
烂在肚子里,这些年谁也不曾讲过。
他想保护外孙,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但他又始终无法释怀。
每每看到江荻,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晚,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执意让女儿回来!
他守着秘密,困在无边的雨夜里横冲直撞,就是走出不来。
拧巴的心情在难捱且漫长的岁月中变了质。
化为隐形的利刃,不断攻击自己也攻击着江荻。
关逢喜就这么迷路了。
迷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