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几番无声交流之后,终于拱手站了出来。 礼部尚书聂尚元,即是这位二品官员朗声道:“臣有疑问。” “倘若仍循旧制,当今大楚战事方休,各州、各城县、各乡、各里,皆有人员空缺,事务难行;而我朝中,亦有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殉难,职位空悬,一日不填则政令难通。” “敢问摄政王,此事该如何处理?若需开科选才,我礼部好尽早与吏部商议谋划。” 聂尚元意欲摆出一副公正直言的态度,然而他初当这文臣的领头人,眼神间的道行还不到家,抬眼低眉间真正关心的是什么,已然泄露出来。 阮笳道:“各城、各乡里,自有义军管辖,至今未出纰漏便不必多余更换。” “至于中书、门下、尚书各省掌管之人。”阮笳忽然站起身来。 他自玉阶之上一步步迈下,正停在最后一级上,眼神淡淡地俯视着聂尚元。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本王已有计议。”说完,阮笳微微弯起眼,望着聂尚元不咸不淡地笑。 那笑中三分真,更有七分假,聂尚元不禁看向他那双本就奇异的金瞳。四目相对,阮笳此时因笑意不达眼底,更显得出一种生杀予夺的妖异骇人。 四周诸臣在聂尚元眼中,这时仿佛都消散了去,他只觉胸腔中忽然一阵阵巨响,似是有无姓之人在不停擂鼓。 ... “咚、咚、咚!” 次日休沐日清晨,内城聂府门槛高高的大门被毫无预兆敲响。 门外日头还未升起,天方显露微光。门房打着哈欠,一边嘴里喊着“哪位大人这般早来?”,一边将门拉开一条小缝。 一双金色的眼睛就这样闯入眼中。 聂尚元昨日才为了阮笳一眼而心惊胆战,彻夜难眠。今日方才睡着不久,此时便又手忙脚乱爬起来,出门迎接。 “见过摄政王。”聂尚元躬身拜道,“不知摄政王何事前来?何不事先告知,微臣好早做迎接准备?” 阮笳漫步到他身前,停步笑道:“确实是为了一件大事。” “昨日聂大人提到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掌管之人选拔,本王思来想去,觉得其中中书令一职,当首推聂大人你。”阮笳道。 不等聂尚元脸上惊讶转出喜色,阮笳继续又道:“本王今日来,是要亲自考聂大人,好让旁人无酸话可说。” “此举也是为聂大人好。”阮笳又笑,此时的眼神却与昨日朝堂上格外相似。 只见阮笳左臂轻轻一挥。随着几声响动,下个瞬间,他身后两侧,气势凶煞的玄甲军从巷道涌出,脚步踏地声整齐划一,便宛如一个力破千钧的巨人缓步走来。 门房仆人们一时吓得不敢动弹。 在聂尚元瞠目结舌的目光下,阮笳食指轻动,一声令下:“搜。” 片刻之后,聂府大堂。 聂尚元与阮笳对坐着,前后厅门大开,看着眼前这些在自己面前来来去去,打着考校的名号,架势却宛如抄家的玄甲义军,他已现老态的手忍不住颤抖。 对面,阮笳在不紧不慢饮着他府上最名贵的茶,闲适得仿佛处在另一处空间。 聂尚元忍不住开口道:“摄政王此举,恐怕不合法度啊...” 阮笳捧杯的手一停,抬眸理所当然答道:“当此特殊时期,自然要用特殊之法。” “中书令一职事关国之中枢,自然要严考细查,才对得起百姓、对得起百官,聂大人身为礼部尚书,难不成还不懂这个道理?” 聂尚元:“......” 两人对视间,阮笳轻轻笑了笑,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聂尚元右手紧了又紧,前厅中,他府上各色名贵藏品被一一摆出,如菜市甩卖般摆开。 忍了又忍,聂尚元终是耐不住豁然站起。 心疼地一一抚摸过这些瓷器、书画,聂尚元转过身来,忽然怒气勃然道:“摄政王此番究竟是何用意?士可杀不可辱,我等圣贤门徒,纵是不做这中书令,也断不能生受此番羞辱!” “难不成,摄政王是对我前日请立太后怀恨在心?!若是如此,臣愿自请辞官,还望摄政王殿下就此高抬贵手,莫辱微臣更莫辱没了自己的声明!” “我等纵只三尺笔锋,也当以此身力抗天下不平之事!” 说罢,双手一拱,聂尚元做了个躬身行礼的架势,身板却挺得笔直,好一幅“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图画。 聂尚元一番唱念做打,将大堂前厅演得热闹。 然而,四周诸人,他聂府奴仆亲眷早被玄甲军隔开在他处。现下院中只有阮笳带来的数十名甲士,并无一人停下搭理他,只仍在继续手边阮笳吩咐的“考校。” 而阮笳本人,他静坐一侧慢慢饮茶,一身淡色衣衫雅致贵气,身后是聂尚元用重金打造的“松下采药”四扇雕花屏风,却是一副贵公子品茗图。 这样形势,直衬得聂尚元方才的举动,如同一个夸张的小丑。 就要聂尚元将要撑不住架势之时,阮笳慢悠悠道:“聂大人多思了。” 正这时,一名玄甲士捧着一堆不知什么东西的纸张,匆忙忙走到阮笳面前,打断了两人的说话。 那甲士单膝跪下将手中物什恭敬递上,而阮笳也忽然被转移了注意。 玄甲士身量宽阔,将聂尚元的目光挡得严实,他看不清阮笳手中所翻阅的是何物,心下忍不住焦急。 过了约莫半刻钟,聂尚元却觉得仿佛过了半个四季那般长久,他忽然听到阮笳再次开口。 “聂大人,你与东梁太子齐怀珵,交情似乎不浅啊?” 第78章 残酷暴戾的残疾君王14 一阵穿堂风自聂府前厅无情吹过, 吹动阮笳手中的纸页哗啦啦作响。 那名玄甲卫侧身后退一步,聂尚元看清了阮笳手中东西的模样。那是从齐怀珵为质第三年,一直到几日前荣华公主阮令宜失踪, 他与齐怀珵之间的来往信件。 从前阮稷连朝都不上, 更不会有心来查这些,聂尚元便一直当作信物留着。现下阮笳上位, 他其实想到了最好清理掉这些东西的, 但是阮笳来得实在太快了。 聂尚元干枯的嘴唇颤抖着, 最终颓唐伏地,无从抵赖。 阮笳手一挥:“带走吧。” 玄甲卫动作迅速,连人带物一概充公。 在被带离塞进封闭的马车之前,聂尚元不甘地回头望了一眼。嘴上发狠, 他说道:“摄政王殿下这番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沙子, 可曾想过这大楚百官又能禁得住您筛几轮?” 聂尚元癫狂般大笑:“到时候殿下您独木难支,大楚再陷风雨飘摇之中,不知老夫可有幸得见?殿下您敢不敢让老夫见一见未来这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