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看向不远处的陆珺墓,“我是陆珺在政法大学读研时期的同学。也许你听他提起过我?我叫苏修明。” 梁逢思考了一会儿:“抱歉,我没有听陆珺提起过您。” 苏修明又问:“真的没有吗?哪怕一次也没有?” “没有。” “没有……”苏修明有些失神,“可是他跟我提过你,很多次。总会拿出你的照片让我看。” “苏先生……” “可是你不是在监狱里吗?”苏修明问他,“你不是还在服刑?” “已经结束了。”梁逢跟他讲,“我出狱已经有半年时间。” 他又念了两次没有,再不理睬梁逢,越过梁逢往林子的深处而去——那是陆珺长眠的地方,梁逢推测他应该也是来祭拜陆珺的。 从松柏林中出来的那一刹那,周围的一切属于人间的噪声又回来了。 喧嚣的发动机声。 人们在路上走过的声音。 还有大城市永不停息的脉动声。 太阳已经穿过了天空中的最高点,开始向西方沉落,在阴云后,竟让人觉察出几分寒冷来。 梁逢的感觉是对的,回去的路上起了风,到楠楠学校的时候,狂风大作,比起早晨冷了不止十度。 在校外等了一会儿便放学,楠楠捂着耳朵躲到他怀里,脸蛋冻得红红的,对他说:“爸爸,好冷。” “早点回家,明天可能要穿羽绒服了。” 今天他没麻烦周从丹,自己带楠楠坐了公交车回家。 路有点绕,公交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天就黑了,然后雨停了,成了雪。 雪从无尽的高处飘下来,落在了公交车窗上。 在南方长大的梁楠贴着窗户惊喜地说:“爸爸,你看,是雪!是雪哎!” 真的是雪。 “爸爸,可以堆雪人了吗?”楠楠兴奋地问。 “还不行,要有积雪才可以。现在温度太高了,雪没有落到地面就已经融化了。” “哦……”楠楠还是很高兴,贴着窗户数雪花。 孩子的喜悦感染了他。 梁逢摸着冰凉的窗户,指尖所在处窗外的那朵雪花缓缓地融化,然后了无痕迹。 就像是所有的过去。 不堪的、重负的、狼狈的,还有伤痛的…… 都已经和那个人一起,留在了曾经的时间中。 只有自己,被湍急的时间驱赶着向未知而去。 梁逢用手捂垫在玻璃上,免得冷气冻坏了楠楠的脸蛋,他问楠楠:“宝宝晚上想吃什么?” * 楠楠晚上喊着要吃炸酱面。 梁逢就干脆带她在外面吃了一顿,楠楠埋头苦吃,跟好几天没吃饱饭似的,一大碗炸酱面被她吃得干干净净,末了还舔碗。 梁逢被她逗笑了:“我平时在家里饿着你了吗?出来吃这么卖力。” 楠楠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 “偶尔出来吃一顿调剂调剂口味也挺好的。我也乐得轻松。”梁逢安慰她,“如果你喜欢吃,爸爸晚上多买些肉,回家做好肉酱存起来。以后你可以常常吃,好不好?” 两个人又在公园附近买了些小玩具,一路踩着雪回家。 等回到家,再一看,楼下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爸爸,可以堆雪人了吧!” “还不行。” 梁楠写完了作业,洗漱完毕,上床睡觉,直到快睡着前还在问:“爸爸,积雪够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堆雪人啊……” “明天吧,也许就可以了。”梁逢像往常一样亲吻她的额头,再去看楠楠,已经睡着了。 实在让人羡慕。 * 拍卖行那套明万历程荣刻本的《穆天子传六卷》送过来了,放在一个恒温恒湿的大箱子里,精心保护。如今这个箱子正放在大门口,梁逢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它们送到书房里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滴——”的一声,门开了。 外面的冷气卷起了一阵风,裴文杰提着背包,站在门口,肩膀上还有雪的痕迹。 梁逢看他,愣了一下。 裴文杰脸色显得憔悴而阴郁,脸颊有些凹陷,出门不过两天,竟然感觉瘦了一些。 “您——”梁逢刚开口要说话,裴文杰已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径直往主卧去了。 这时候梁逢才发现谭锐跟在他身后进来。 “谭助理,这是怎么了?” 谭锐有点焦虑:“梁老师,家里有现成的饭菜吗?软烂一些好消化的。” 昨天的菜分给了有需要的人。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外面,连菜都没有买。 梁逢摇了摇头。 谭锐更急了:“哎呀!那、那怎么办?哎——要不行我现在去、去大然春秋,对,他们家就在附近,素食。” “素食才最油腻,你不知道吗?”裴文杰头也不回地说。 “那你总要吃饭吧!”谭锐说,“你已经超过48小时没有进食。你身体扛得住吗?” “人光喝水也可以活一个月以上。我身体没问题。” “裴文杰你能不能听人话——!正常人会拒绝进食超过两天吗?!”谭锐气急败坏,“要不是为了你吃饭的问题,我们能提前从逐鹿回来?” 回答他的是一声巨大的摔门声,在偌大的屋子里竟然产生了一阵回音。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梁逢问。 谭锐脸色还是很难看:“我之前和梁老师讲过,你应该还得记得。他有心因性厌食症。是靠着坚强的意志才能够暂时痊愈的。” “我记得,所以做饭方面我一直很细心。” “但是裴文杰情况一直不太稳定,吃饭上面也依旧不让人省心。”谭锐摇了摇头,“我怀疑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好过,只是伪装成痊愈,这样他才可能从治疗机构走出来,摆脱他父亲的监控。” “昨天晚上你们拍卖会我看了内部转播。他父亲为了宣示强权,把他母亲唯一的遗物拍卖了。” “是因为这个吗?” 在会场裴文杰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虽然看起来外表正常,可是情绪上明显更阴郁了一些。所以这些都是征兆,因为有一个明确的诱因刺激了他。 谭锐精疲力竭地揉了揉脸,“这两天他拒绝了一切可以入口的食物,并且一直在胃痉挛。连水也喝得少。性格也变得刻薄刁钻。你不知道伺候一个不吃饭还脾气怪异的老板有多心力交瘁……要不是看在工资的份儿上,回来的路上我就把他从车上扔下去了。” “抱歉,我前天在场,虽然感觉到他情绪不稳定,却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他不想让你知道。” “嗯?” “原本是八点我来接他,但是他临时改了主意,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