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琅心中大骇,与此同时,远处的山涧——村庄所在的地方,忽然腾起一团烈火,顷刻间照亮了半个天空。尖利的笑声骤然响起,一圈圈在空中回荡。殷金山望着大火的方向,失声叫道:“娘!”
起火的地方,是殷家。
殷金山跟着孟琅进山时,殷厉氏正在给殷家的列祖列宗上香。
她这种女人,本没有资格给祖宗上香。媒婆是抛头露面的下贱命,而她守了寡还出去说和,且不仅说活人也说死人,自然更遭人轻贱。然殷厉氏问心无愧,她拉扯大了殷金山,让殷家门楣光耀,她相信,殷家先祖不会看不见她做的一切。
殷金山就是她的全部。为了儿子,殷厉氏愿付出一切。外人嘲笑她,刁难她,辱骂她,殷厉氏通通不放在眼里。她心里只认定一个目标——把儿子抚养成人,让他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如今的殷家是栎陵的第一大户,金山也成了县令,前途一片光明。
这种时候,一个早已死去的幽灵却来打搅殷家的安宁。殷厉氏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郑重地一拜再拜。今天,金山没有回来。金山对她一向恭顺,从不违逆,可今夜他却不告而别。殷厉氏猜,他是在躲殷白氏。
她眼中闪露一丝悲戚,紧接着便为决绝所代替。她将香插进香炉,紧握着怀中的什么东西,低声喃喃:“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当一阵阴风吹开祠堂大门时,殷厉氏知道她来了。老人平静地站在大堂中央,转过身,一双老眼依旧锐利。
时隔七年,她又看到了小孙女,她已经长大了,眼睛像儿媳,鼻子像儿子,一袭嫁衣鲜红如血。殷厉氏一眼就看出那不是罗银宝做的嫁衣,说:“你又偷了谁家的东西?”
“阿奶的规矩还是那么严。”殷灵犀嘻嘻笑着,摇晃着手中破破烂烂的红盖头,那东西原本搁在殷厉氏的床头,而殷厉氏在看到它的瞬间便抄起剪刀,将它剪得稀碎。
殷灵犀展开红盖头,有点委屈地嘟囔:“阿奶,你怎么不收下我的礼物?难道是因为我现在成了鬼,你怕了?”
“人怕什么鬼。”
“阿奶真是一点都没变。”殷灵犀走上前,笑吟吟地打量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将红盖头搁在桌上,“阿奶,要是爷爷知道你用孙女的命换了儿子的官,他会不会在九泉下蒙羞啊?”
“我那时不杀你,你也要死。”殷厉氏往后退了两步,烛火在她身前跳动,在墙上照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你为什么不选姐姐?”殷灵犀猛然转头,脸戳到殷厉氏跟前,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幽幽地盯着她。
殷厉氏盯着她,毫不退让地说:“因为你身体比彩凤更虚弱。”
“难道不是因为你更喜欢她吗?”殷灵犀尖利地叫道,“你不是一直都嫌我不听话,嫌我不如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