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退出去了,天台上只剩了他们两个。江焕蹲在他面前,作战服的袖口带着被火灼烧的痕迹,脸上还有几块黑灰,身上散发着硝烟和火药混合在一起的呛人味道。摘下警用头盔后,头发都被汗浸透了,冒着微微的热气。 他定定地看着路鹤里,似乎一时手足无措。 半晌,江焕低下头,在自己作战服上找了一块勉强算得上干净的地方,抬起手,在衣服上用力蹭了蹭,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来,用拇指的指腹擦了擦他的脸。 路鹤里跟着他的动作,用手背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领口的衣服都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江焕什么也没问,沉默地半蹲在他面前,垂着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深夜的秋风乍起,呼呼地猛刮过来,作战服被吹得鼓了起来,两个人的头发都在风中摆动。江焕伸出一只手掌,护在路鹤里的脸侧,没有碰上他的皮肤,却为他挡掉了吹向眼睛里的风。 良久,路鹤里盯着江焕胸前防弹衣上的POLICE字样,喃喃道:“我害怕了。” 仿佛一场请求赎罪的告解。 江焕一震,抬起头来看着他。 “Alpha,怎么能害怕呢?”路鹤里眼里的光都没了,低下头,呓语一般,“我怎么可以害怕。” 他的声音发涩,好像经历了什么崩溃的事情,身上的精气神都像被抽掉了,是从没有过的脆弱。 江焕沉默片刻,并不问他发生了什么,或者在想什么,只是忽然抓住路鹤里的肩膀,沉声反问:“你为什么不能害怕?” 他用的劲太大,路鹤里疼得一颤,就听江焕剧烈地喘着气,像要跟他吵架一般,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Alpha为什么不能害怕?” 路鹤里恍惚着抬起头,江焕一双黑亮的眸子正在夜色中紧紧盯着自己,脸上带着几道黑灰。 “路队,你首先是个人,是人就会害怕。不管你是Alpha,Omega,还是Beta,你都可以害怕。” 路鹤里一震,眸子蓦然清明了些许。 “我也害怕。”江焕说,“我第一次朝歹徒开枪的时候,怕得枪都抖了,差点击中他旁边的人质。汪总队也害怕,你自己去江心边境线的时候,他怕你出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几乎语无伦次。” “白晓晓跟你出任务的时候不害怕吗?胡锋被毒贩扔进江里的时候不害怕吗?王衍被咱俩带着撞车的时候不害怕吗?”江焕握了握他的手,缓缓道,“我们是警察,怕也得上,但我们都有害怕的权利。” “你不需要每件事都做的那么好,路队。没有人可以。” 路鹤里的大脑轰地一声。一个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 我可以害怕,我可以失误,我可以不用每件事都做那么好。因为即使是Beta,是Alpha,甚至是江焕那么优秀的顶级Alpha,都会害怕,会软弱,会犯错误。 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Omega。 他倏地抬起头,盯着江焕的眼睛,灵台渐渐清明,眼前的世界似乎豁然开阔,一个从未有过的思维方式,像一剂解药,把他从渐入膏肓的心魔中解救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话呢? 也许是老校长当年的不平等条约在他心里留下了暗示:我只有做得比所有Alpha都好,只有永远优秀永远不出错,我才配活着,配像现在这样活着。 “谢谢。”良久,路鹤里缓缓吐了一口气。他脸上的泪已经风干,只留下了一点点不太明显的痕迹。 但江焕的眼睛红了。 冲进爆炸现场眼皮都不跳一下的人,眼睛红了。 他咬着牙,目光灼灼,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冲动,像一头炽热又危险的野兽。 那个眼神,让路鹤里一个激灵。他觉得,江焕想抱他,想吻他,想咬他的嘴唇,甚至想扒光他的衣服。 信息素又失控了? 路鹤里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抬手想去推开江焕,但是他的手有点软。他没有把握,如果这个时候江焕失去理智扑上来,自己有没有力气从他手中挣脱。 但最终,江焕并没有扑上来。 他只是半跪在地上,微微垂下头,在月光中,吻了吻路鹤里的手背。 那是一个虔诚又臣服的姿态,像信徒仰望他的神明。 第43章 楼下302的新邻居。 路鹤里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因为江焕的目光里不是同情、怜悯或者安慰, 而是尊重,是心疼,是感同身受的悲伤。这让路鹤里内心的防备也松下来一些。 江焕平时跟他怼天怼地、杠上开花, 到了这样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反而一句话都不说。江焕只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通过对讲安排着现场后续的工作,有条不紊, 忙中有序, 事情办起来并不比他差。路鹤里便头一次放任自己, 脑袋放空,在天台上坐了很久很久。 这些年, 他的双手、他的双脚、他的大脑, 从来没有停下过。他不能停,因为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但此时此刻,江焕镇定地站在他身边,不仅能在行动上弥补他的失误, 还能在心理上给予他巨大的支持。 他突然想歇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渐渐归于宁静。呼啸的夜风撕裂着无边的旷野, 路鹤里终于有力气站了起来。江焕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他说:“我送你回家。” 路鹤里没有答应。今天晚上,江焕已经越过了路鹤里为自己设下的边界。而江焕也没有坚持, 他站在天台上, 目送那个孤狼般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夜幕里。 —— 第二天一早, 路鹤里就被「咚咚咣咣」的声音吵醒了。老旧小区隔音差, 哪家有点动静, 全楼都听得见, 路鹤里烦躁地拉过被子,蒙头盖上。 但那噪音并没有减轻,似乎还离得越来越近。路鹤里穿着大背心、大裤衩,带着一身起床气打开门,探头向外张望了一眼。 居委会的薛大妈刚好买菜回来,挥着手里的葱跟他打了个招呼:“哦呦,小路呀,起来了?” “薛阿姨,”路鹤里抓了抓蓬松杂乱的头发,半睁着眼睛问,“什么声音啊,谁家装修?” “哦,不是装修,是你楼下302搬家呢。”薛大妈一脸兴奋,“是个老帅气的小伙子嘞。” 路鹤里知道这些中老年大妈最喜欢跟帅小伙扯闲篇了,指了指自己睡出一脸褶子的脸:“比我帅吗?” “哦呦。”薛大妈笑着拍了他一下,“跟你差不多的咯。” 说着,薛大妈从买菜篮里掏出一盒巧克力,塞了一颗在他手里,“喏,吃吧。楼下小伙子给的,说搬家声音太大,打扰大